「去人類化」工具不會讓世界變得更美好:談姜峯楠〈為什麼人工智慧不會創造藝術〉

「去人類化」工具不會讓世界變得更美好:談姜峯楠〈為什麼人工智慧不會創造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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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人類化」工具不會讓世界變得更美好:談姜峯楠〈為什麼人工智慧不會創造藝術〉〉2024-09-12

 

  讀了姜峯楠(Ted Chiang)在《紐約客》上的新文章〈為什麼人工智慧不會創造藝術〉("Why A.I. Isn’t Going to Make Art")。作為一名出色的小說家,姜的文字依然很美。但從論證的角度來說,那篇文章並不屬於會讓人一目了然的那種類型,需要我們花心力去讀,然後靜下來想一想。

 

 

  大方向上,姜峯楠強調的是創造與表達中「人」的要素之重要性。譬如作家在每一句話的用字遣詞上有意無意做的無數選擇、或一名孩童寄給奧運選手的粉絲信上的真誠激動。他認為這些不是當前的生成式AI能提供的,而且,這不是因為當前的AI還不夠好,而是因為,當前科技業所欲開發的這種AI,他們的理念根本上就與之背道而馳。簡言之,當前的這種生成式AI,本性上是一種「去人類化」工具。

 

 

  我依然相信生成式AI是一種能提供諸多便利的重要技術工具,人理論上可以透過它來做到更多的事、甚至利用這個工具來協助創作藝術作品。但姜峯楠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切入角度:這些AI公司並不是打算讓你透過他們的工具打磨、努力創作出作品,他們想要開發的是那種讓人不用費心就能產出作品的工具,那個工具的目的就包含了讓作品可以更不依賴於人的貢獻、更少地呈現出人的痕跡。

 

 

  如果我們仔細去思考AI工具到底會為我們帶來什麼,我們或許會感到絕望難受。這不只關聯於藝術家,而是關聯到更普遍的人類生活。事實上,最適合AI生產的就是那些由誰寫都沒差、必須要繳交但是根本不預期有人會看的文字。譬如瑣碎行政文書中的其中一部份、譬如內容農場大量差異不大文章中的其中幾篇、譬如缺乏情感價值的公務書信……。

 

  「我們正進入一個時代,某個人可能會使用大型語言模型將一份要點列表生成成文件,然後再將該文件傳送給會使用大型語言模型將文件壓縮成要點列表的另一個人。」AI工具正在滿足一種最不需要被滿足的虛假文書需求,並讓人類世界中那些最沒有用處的東西變得更容易被生產出來、於是它們會在我們的社會生活裡更加瀰漫。

 

 

  同時,這種工具的便利性與其「文化」並不會僅僅侷限在那些無用的環節,而是會擴散出去。試想一名大學生用AI工具寫報告(這顯然是已在發生的事情),不可否認的是,就算他自己寫,那份報告的「學術價值」可能也不會多高。但問題是,那個訓練思考、訓練整理的過程被跳過了。這名學生繳交了報告,卻錯失了繳交報告原來的用意。

 

  不久後的將來,人們可能就會開始透過AI工具進行即時訊息對話,但到了那個時候,人和人還在對話嗎?還是,我們讓生活的更多面向變得官僚化與工業化,變得表面、失去那些細膩的「人對話語的琢磨」,就像我們現在有時已經只有表情符號和貼圖完成對話一樣。

 

 

  姜峯楠談到一種對大型語言模型的辯護,有些人說人類自己所說與所寫的內容同樣不是特別原創。「這是事實,但無關緊要」,就像人類歷史裡面有無數個人說過無數次的「對不起」、「很高興見到你」和「我愛你」。可是你面前的這個人基於他的情感和意願說出這樣的話時,它們便是一些有意義的話語。無關乎原不原創,只關乎那是否是屬於人類的真實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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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流逝」,對每個人來說都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扣除睡眠、扣除上班、扣除吃飯盥洗通勤,能夠自己控制的時間所剩無幾。這可能是一個現代世界中的「客觀事實」,然而「時間」真的是這樣嗎?或者說,這是唯一的一種理解方式嗎?
  在社群媒體時代(尤其是TikTok時代)長大,剛成為青少年的孩子,她們幾乎不得不欣羨並嚮往成為抖音網紅。我們會在這些短影音上,看到非常多外貌順眼的孩子,她們學習那些展示樣貌與身體的動作、練習討好演算法的表情,搭配最俗濫與缺乏自身品味的洗腦音樂,去追求那或許能帶來名利、又或者稍縱即逝的關注眼光。
  人們用「智障」、「神經病」、「瘋子」罵人,因為社會預設了對話的雙方都不應該是有智力或精神障礙的人。可是這個預設是恐怖的,因為這些人確確實實地存在,只是在某種「眼不見為淨」的虛偽秩序下,他們從每個人的鄰里生活中被迫消失了。
  就像許多曾經不想要當兵,卻在當過兵之後開始不停吹噓與美化當兵經驗的人一樣。他們將這種「我逃不掉,所以你們也別想逃」的負面想法套上了「公平」或「現實」的外衣,去將兵役時間較短或服替代役的人說成「不是真男人」來讓自己本來不喜歡的經歷轉化為一種榮譽的勳章。於是,他們成為了「自己討厭的那種大人」。
  他們要在短短的十分鐘下課裡面上廁所、到飲水機裝水、和朋友聊一下天、活動一下一直坐著的身體,甚至會因為前一堂老師想要把講到一半的內容講完而什麼事都來不及做。在這樣的狀況下,聽課聽到一半喝一下水,絕對是應該要被容許的事情吧。
  我們的確不能排除有些人多才多藝,既會教數學又會教美術和健康護理。但根據該校學生的說法,在開學日第一天的「美術課」,數學老師就已經拿著數學教材走進教師,開始上數學課了。這倒是為老師們省下了未來「借課」的麻煩,我授權給我自己使用這堂課,而且還不需要400萬元授權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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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經常在行天宮發呆兼寫作的人……欸對,我都會坐在廟前一排階梯打限動跟文章,待在行天宮很容易文思泉涌。也包含,我對行天宮的籤詩運作,不敢說真理,但和祂們相處久,抽的籤詩多,對照的現實也多,自然就發現了神明的弔詭之處。 會寫這篇,是來自昨天遇到一位女孩,我認為她的頻率反映了時下人,尤其想要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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