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家公司在原創辦家族手上時,和我接手之後,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所有權」和「經營權」是分開的。也就是說,實際帶領經營團隊的是專業經理人,而企業主並沒有參與日常的經營。
可是,我和原企業主背景不同的地方,他是富二代,出生就是準備承接父輩衣缽的,據說他對專業的理解並不深入。這情況,對於公司和原廠對應方面,很少提出創見。相關的回應和互動,大都來自當時的總經理和管理團隊。
依照我個人判斷,他們一路走來,最缺的元素就是公司的未來性,以及生意的可持續性,始終沒能有所作為。假如第二代的企業主在這兩個領域有所建樹,相信這個企業不會走到脫手的境地。
此外,我個人的背景和我的前任是完全不同的。接手這盤生意之前,我已經入行十七年,我除了沒有一位企業創辦人父親以外,其他這行業該有的經驗和知識都已經具備了。若我尚缺什麼必須的特殊背景,那就是我還不能確定我是否有足夠的冒險進取精神?我能否駕馭不確定的因素,處理未知的未來?
對我而言,獨自一人承接這盤在白人世界的一家老牌公司,在沒有背後法人資源或是團隊的奧援的情況下,本身的風險就是巨大的。
此外,來自我個人對公司可能產生的影響,同事間一開始流傳著兩個“猜測”。
其一,公司同仁相信我出身歐洲原廠,而且任職高層十幾年,又有總公司管理層的收購認可,原廠的人脈資源應該是豐沛的。這樣背景的人士前來收購,理當會帶進來更好的供需雙邊關係。可是,事實證明,雙邊關係不但沒有更好,反而變得更加錯綜複雜,走勢甚至不斷的朝負面發展。
其二,他們認為我來自台灣,可能會和大多數華人一樣做法,帶進來家庭成員,逐步接管重要人事。但是,事實也證明,我沒有那麼做,反而從專業角度切入,進行組織結構的重整。公司管治條例的訂定,比起前朝更加明朗、嚴謹。
雖然以前公司的經營權責和所有權是分開的,但由於當時的總經理必須在每週結束前,去老闆家匯報整個星期的經營狀況。其中,老闆會對比較突出,或異常的交易個案質疑,並要求澄清或糾正。這樣的‘’精準‘’控管,就會逐一的由總經理傳達,並化為指揮的重大元素。其中,難免夾雜著一些官僚氣息,製造出至高無上的權威。因而整體的公司文化內涵,還是偏向家族型的企業。但是,那也是事實。
我接手後,延續和改革兼而有之。但是,我和前業主最大的不同點,我雖然不直接領導團隊,但我的身影是隨處出現的。
譬如,我經常到了公司,並沒有直接前往行政樓找主管聊天,而是走進工廠到處晃,隨便在哪個工作點駐足。技術員想停下來打招呼,我會示意別理我,繼續他們的事。但我沒有離開,我刻意仔細看所有程序,努力找出任何不妥之處,或是安全疑慮。我也極少當場干預,我是在適當時機換成一些想法,拿出來和總經理討論。
我記住幾十個員工的名字,還強記了他們家庭的成員,尤其學齡小孩的大略狀況,以及他們休假的紀錄。偶然的走道或是茶水間相遇,我會停下腳步和他們閒話家常,並冷不防的問一下哪家小孩最近如何云云。
和同事的聊天,我很少談到工作方面的話題,就算有人提出,我會要求直接找誰去說。之後,他們知道,我只是純聊天的,沒有要知道民間疾苦。
久而久之,他們就習慣了我的作風。我就是他們會經常不經意遇到的那個老闆,也知道很多大夥兒的事,可是,他們對我的了解卻所知甚少。不過,這倒沒有形成絲毫的疏離感,至少,我是這麼感覺的。
這種近距離的生活互動,讓我對公司員工的狀態有了最真實的觀察。我想探索的是,他們在我公司任職是否處於安定的狀態?它會讓我對公司的了解更貼近真實,這和我生意方向的推動,其重要性是等量齊觀的。
和業務發展有關的活動,我的態度就比較積極和進取。舉個例,定期的各州業務會議,我都會特別飛過去參與,即便是得飛行五個小時的西部城市「伯斯」,我都會自己過去。
開會時,我不主持會議。我習慣隨意坐在各州業務人員或主管身邊,方便議程進行時,或咖啡時間隨意聊各式各樣的議題。主要議案的宣達是總經理和各州主管的事,我是直接,且被動的參與了過程的研討。
因為我就同坐在會議室裡,他們本能的會轉頭來諮詢我的看法。而我的回應,一般都不會顧及主管的立場,都直接針對問題回答。這樣的處理方式,很自然地會把潛在的官僚作風,或是灰色地帶因素有效排除。
這麼一來,政策執行可能存在的不必要階層,無形中給壓扁了。這是個無形的影響,也促使主管必須有所作為,勇於任事。而前線從業人員對政策的理解,可以避免無謂的折扣,或是曲解。
我和前任業主還有一個不同點,我和與會同事,議程外的相處時間特別長。前業主若參加例行外州的會議,會後的Happy Hour都是陪同事喝一杯啤酒,之後離席,晚宴也從未出現過。
我就不一樣,由於大家平時相距都是幾千公里之遙,難得面對面談事情,我特別珍惜每一次一天一夜大夥兒的相聚。一般午後議程結束的啤酒時間,都在開會地點的酒吧喝啤酒。談天說地以外,無形中,業務話題被帶入了酒吧間,熱絡的程度,是我的亞洲經歷前所未見的。
有點好笑的,我也從未和他們在議程之後,共進正式的晚餐。因為,活絡的酒吧間‘’加班‘’討論,還有大量酒精消費之後,覺得該吃點主食時,我們幾乎每次訂位,都‘’No Show ‘’(訂位而未出現)。想到該晚餐時,所有餐廳都已經打烊了。
時間已近午夜,唯一能充飢的,就是酒吧提供的炸薯條和薯片。很有意思的,包含我在內,大家都不以為意,因為都還意猶未盡。對於再來最後一杯的好藉口,都覺得,何樂而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