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引子：那堂改變我人生的中文課
我對「好的教育」的初次感受，來自一堂讓我終身難忘的中文課。那時我還是個十三歲的孩子，班上死氣沈沈，對於課本上那些經典文句毫無興趣。教室後排坐著幾位恨不得馬上衝去球場的男生，桌上還放著熬夜打電玩的頭枕。老師剛走進門，就在黑板上寫下一句「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她望向全班，用如春風般的語氣說：
「你們若想知道，為什麼有人能闊達平和，而有些人卻整天焦慮煩躁？孔子曾在《論語》裡給出答案。說來聽聽嗎？」
當下，我對「君子」「小人」並不熟悉，也從沒覺得《論語》那種『古書』能有什麼魔力。然而，就在老師活靈活現地講述「君子」的開闊心境，以及如何透過閱讀和思考，培養「心、觀、群、願」這四大精神素質時，我第一次感覺到：
原來古書不是死板的，它可以讓我們變得更溫暖、更能看透人情世故。
老師當時分享了她真實的育兒故事：她的侄女剛上小學，緊張不安地去新環境報到，她用了一段《論語》裡「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典故，鼓勵小侄女要敞開心扉，將新同學當作可以彼此交流的「遠方來客」。結果，侄女果真慢慢放鬆，還交到了幾位好朋友。
這堂課之後，我開始對《論語》、《詩經》等經典有了一絲好奇。也正是那個契機，讓我在課後藉著學校圖書館，翻開一本本不曾想碰的書。直到多年後，我讀到《好的教育》這本書，才頓悟到：
真正優秀的教育，不是死記硬背知識，而是能激發我們「整個人」的生命力與判斷力。
二、教育的兩大使命：為了祖先的火光，也為了照見未來
在《好的教育》一書裡，作者鮑鵬山教授提出了一個耐人尋味的觀點：教育其實有兩大使命。
- 傳承並發展人類的文化。
你可以想像，人類在長河裡闖蕩了幾千年，代代相傳下來的，不只是工具、技術，還有對世界的理解、對生命的體悟。孔子的言行、孟子的「四端」，不僅是一堆「知識點」，更是一束束火光，照亮我們看清更多人生面向。倘若失去了這些「經典」，我們可能陷入「到底該如何為人處世？該以何種態度面對風雨？」的茫然。古代先賢曾在最初起點上，替我們開辟了路，也留下了他們對人生的提問。教育的首要任務，就是帶領我們走進這片文化森林，讓每個孩子、每個大人，都能在此找到他們的心靈底色。 - 拓展並延伸知識與技術。
毫無疑問，世界上的科學、藝術、技術在不斷演進；我們也需要老師、研究者、不斷摸索前進，把更精妙的工作方法或科技帶給社會。從「學齡前讀繪本」到「大學寫論文」，都是在增進人的知識面，讓我們能更好地「改造世界」。鮑鵬山教授並不是要我們忽視知識或技術，他提出的反思是：我們不要只停在「為了會做題、為了會表演」這種過度功利的層面，而忽略了教育更深層的部分——人文精神的養成。
三、「為師」能做什麼？故事：那位敢於說「我不知道」的老師
曾在一場教育論壇上，遇到一位小學老師。她分享了一段「印象最深刻的教學經歷」。
在一堂自然課，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討論：「下雨時，蚯蚓為什麼會鑽出地面？」有人說因為土裡缺氧，有人說是因為蚯蚓要避水。接著，有個孩子突然問：「老師，蚯蚓真的看不見嗎？牠們會不會感覺世界很黑暗？」
這問題顯然超出了課本。老師愣了一下，坦承：「對不起，我現在也不確定。也許牠們感官方式跟人類不同……」於是，她並沒有急著否定或給出「標準答案」，而是和孩子們一起查資料、做觀察，甚至拿了簡易養蚯蚓箱，時時留意蚯蚓的行為。
後來整個學期結束，該老師說：「我發現自己教了快十年，卻從來沒想過『蚯蚓的視覺』問題。是孩子幫我打開了一扇全新好奇之門。」
她以笑中帶淚的語氣對台下聽眾說：「原來，我教了他們自然課，可他們也教了我做一個『更懂得謙虛』的老師。」
這就是一位「好老師」真正能做的事： 不只傳授固有知識，而是帶著孩子們一起探索、一起質疑，把自己也放進「學習者」的行列。正如鮑鵬山所言：現代資訊浩繁，老師不可能樣樣精通，但老師能引領學生用更高遠的價值觀、批判力來面對新領域。老師若肯承認「我不知道」並願意和孩子一起找答案，等同告訴學生「知識不斷變動，我們共同成長」的寶貴訊息。
四、何為素質？不是會幾種才藝，而是能扛事
社會上經常把「素質」誤解成「會幾樣技能」「記住多少知識」。但鮑鵬山教授提出：
「知識、技能都只是手的訓練，若我們只看這些外在表現，就會忽略了人的內在靈魂。」
- 知識 ≠ 素質
我們或羨慕某些人滿腦子冷知識，參加問答節目火力全開；或讚嘆朋友多才多藝，會樂器、會書法……但若這些人完全無法在關鍵時刻「扛事」，或在群體衝突中毫無責任感，該如何稱作「素質高」呢？「素質」更接近一種能讓人面對考驗與變局時，依然能堅守正直、勇於行動、富同理心且能思考的大能力。那是能支撐我們在懵懂世界裡方向不迷失的「精神支柱」。 - 「心觀群願」——孔子教育的四字真言
- 心：喚醒一個人內在的情感、追求與熱情。就像看到不平時，你會被激起行動衝動嗎？或是沉寂無波地走開？
- 觀：透過閱讀與思考，開闊視野、增強判斷能力。這不僅是「在書裡看到世界」，更是讓世界可以折射進你的腦海。
- 群：懂得關懷、能與他人共處，也不逃避責任與合作。真正有素質的人，不會只為小我圖利，而對周遭冷漠。
- 願：敢於表達批判、堅持獨立思考，不人云亦云。懂得在必要時站出來，提出不同意見或創新觀點。當孩子擁有「心觀群願」，即使他不會彈鋼琴、不會奧數，也能在社會浪潮裡成為擁有光亮的人，能夠保有溫暖且堅實的人格。
- 讓孩子能「扛事」的例子
曾在新聞裡見到一位送快遞的年輕人，平時看不出他有何「特別技能」，但當社區需要緊急協助時，他卻能不眠不休地協調物資、分配工作，將整個混亂場面整理得有條不紊。這就是一種「扛事」的能力，背後往往是責任感、同理心和具備溝通整合的判斷力，並不是單靠一張證照就能辦到。
五、好的教育應該怎樣教？從經典觸摸文化之源
在《好的教育》裡有個觀點特別引人注意：建議讓孩子或大人都能多讀「經典」。 何謂經典？指在文化與思想軸心時代裡，那些最核心、最初始的經典著作，比如中國的《論語》《孟子》、古希臘的柏拉圖對話錄等等。
為什麼要讀經典？因為經典不僅提供「知識」，而是讓我們直抵「文化之源」——當先聖先賢第一次用文字記錄下對人性、對世界的思索時，往往有種深度的生命熱度，令讀者震撼。現代人很多書，無非是二次、三次轉述，雖省時但味道淡了，感受力也遠不如親自啜飲源頭活水。
故事：自學《論語》的退休爺爺
我認識一位退休爺爺，原本年輕時讀書不多，但晚年空閒，就開始翻看兒子買給他的一本《論語》。起初是抱著「既然閒來無事，不妨看點古文打發時間」的心態。沒想到，他越讀越入迷，透過一些導讀、影音課程，多方理解孔子時代的背景、孔子弟子的特質。後來，他興致勃勃地跟孫子分享：「你知道子路是個敢衝敢做又帶點莽撞的年輕人嗎？」「孔子當年在魯國遇到的麻煩，不只是政治壓力，更有人情的糾葛啊！」孫子看著爺爺燦爛的眼神，一反常態地專注傾聽。
或許老爺爺不像研究者那麼專業，但他在退休階段的「二次學習」無疑證明：**對文化原點的學習，不分年齡。**與其把人生後期當成「虛度時光」，不如趁此去看那些深刻的人生之問，一樣能在靈魂裡激起火花。
六、放寬心：教育中多些餘裕，也多些家庭共讀時光
談到「雙減」政策、不再逼孩子補習，常有家長恐慌：「少了補習，不會落後嗎？」但正如鮑鵬山教授提醒的，我們真該更放寬心，將心力用在更有意義的學習上。
- 你恐懼的，也許並非「失去優勢」，而是「跟他人比較」
試著把目光挪回「孩子本身」：他需要什麼？他喜歡什麼？他該補足的是不是與人相處的責任心、對群體的關懷，而不是多背兩百個冷僻的英文單字？ - 家庭讀書，創造共享空間
如果你覺得孩子不愛閱讀，何不從日常小習慣做起？從親子共讀繪本，到與孩子一起每週二晚間舉辦「微型家庭讀書會」，翻翻《論語》或其他經典，討論裡面一兩句簡單的話。像「不遷怒，不二過」是什麼意思？對於孩子在學校的人際衝突，又能否帶來啟發？孩子或許一開始帶著懵懂，慢慢就會參與進來。 - 不需要努力追求100分，而是約略80分
書裡有提到：若想孩子在一條知識路上拓寬視野，給的目標是「八十分通過」就好，讓他保留一部份「可以犯錯」的空間。反而能激發他冒險思考、創新與勇氣。若對每個細節要求完美滿分，只會逼得他不敢嘗試，一心只想「填對標準答案」，失去自我探索的可能性。
七、我的結語：讓更多人能「扛事」、能觀天下、能有同理心
回憶人生至今，我曾為分數焦慮、為升學失利懊惱，也曾沉迷於「是否能拿幾張技能證照」。當然，這些都曾是我需要的過程，可回首再看，最影響我一生的，往往是那幾本啟迪人心的經典，和那幾位願意花時間指引我「如何更深思考」的老師。他們讓我看見：教育不是幫我得到什麼，而是幫我成為什麼。
在《好的教育》裡，我看到鮑鵬山教授一次次強調「心、觀、群、願」的重要，強調「素質並非炫技，而是能扛事的能力」。讓我不禁想起那位蚯蚓實驗的老師，也想起那個用《論語》與小孩談友誼的中文老師。教育，若能如此溫暖地把文化之火種，放進每個孩子心裡，他們不僅能因讀書而變得胸懷通透，也能在日後面臨風浪時，展現從容與光彩。
願我們都更珍惜「真正好的教育」，遠離那種只會逼孩子多補習、多刷題的填鴨式模式，也不再僅以「會多少技能」來評判素質高低。家長不用再過度恐慌，教師也不必屈就於「只傳遞知識點」的角色，我們可一起嘗試做個「引領者」，帶領下一代回到文化的起點，並擁抱一個更自由、更敞亮的精神世界。
若我們敢邁出這一步，也許就能看到更多孩子，擁有「天真的好奇」「溫暖的胸懷」和「獨立的判斷」——那將是我們社會最珍貴的財富。
後記：給你的一點行動建議
- 拾回經典：不管是《論語》《孟子》或其他你有興趣的文化典籍，每週拿出一兩個晚上，翻看幾篇，並把感想記錄下來。
- 家庭讀書時間：以故事為誘因，和孩子聊聊那些先賢的小故事，或是一起看些啟發人心的傳記。別擔心他年紀小，故事是萬能語言！
- 善用「犯錯餘裕」：不要再催著孩子非得「全部正確」。給他一道題八十分就好，把更多時間給他去思考錯在哪裡、為什麼出錯。
- 與自己對話：想想你想成為的人，與最想擁有的素質。若你想擁有責任感，也許可以從「在公司主動承擔某個小專案」開始；若你想培養批判思維，試著在群體討論時提出疑問，也是一個開始。
最後，希望這篇文章能帶給你一點暖意、一點啟示。教育，其實就是我們每個人都正在經歷的「自我再塑」；也許你不再是孩子，但你依然可以讓自己活成更好的大人。相信這也是《好的教育》最終想告訴我們的吧：只要我們願意，不分年齡、背景，我們都可再次啟程，學習「如何更好地活著與思考」。
願你在這趟教育之旅裡，不斷遇見更豐富的自己，也見證孩子在充滿人文關懷、而非只是填鴨式的教養中，綻放出獨特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