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滿月後沒多久,蜜月期就結束了。當初我還跟姊姊說:「我跟同事相處地超好的,他們都會很快地看我的限動唷!」她只悠悠回了我一句:「友情也有蜜月期啦。還是要長久經營。」我想,那時候的我,應該就跟深信「我們不可能有不相愛的那天!」的熱戀中情侶一樣愚蠢吧。
事情的起因是同事A向我抱怨新政策,但我卻在經理向我詢問此事時,說明了A的不滿。我本意只是希望經理能理解此舉對士氣的影響,也希望她能稍微調整作法。
但此事傳到了A耳裡,就變成了我是向經理傳達了「A是會私底下抱怨你的員工喔!」的抓耙子。
幾天後的早上,A就突然對我很冷淡,讓我整個創傷發作,胸口好悶,彷彿回到了國高中時期,摯友突然就視我為陌生人的那天。我試著靠近A,但她的回應都很簡短,沒有必要絕不會來找我,只有在我失誤時用很嚴厲地口氣指責我(好幾次,那甚至也不是我的失誤)。
過了一天,我實在受不了了,還躲在廁所哭了好幾次。我向中間朋友同事B詢問A是否有向她說了什麼,也說我大概能猜到是因為跟經理說話的事情。B很聰明(不像我),請我自己去找A談,也向我打氣:「她說不定也在等你主動提唷!」
在以前,我是絕對不會這樣想的。我只會想說:「好吧,她討厭我了。她一定不想要跟我講話了,我說什麼她應該都不想聽。我還是淡出她的生活吧。」然後失去一個又一個的朋友。
但我沒發現的是,這些想法都只是我的猜測。我從來沒有去驗證。
B(還是看不下去的幫了我一下)告訴A說我很難過,想跟她談。所以A就先破冰的走向了我,握了我的手,說了一句:「聽說妳想跟我談?」
那一刻,眼淚就掉了出來。我向她道歉,說明我的原意,但也理解自己實在太過得意忘形,認為經理喜歡我,自己就有權利對這麼大的事情置喙。在她這麼生氣以後,我才意識到自己做了多麼糟糕的事情:我毀了A在經理心中的形象,讓她變成經理眼中會私底下抱怨主管的員工。要是我,可能也沒辦法這麼輕易原諒對方。
我說:「我本來想說給妳一點時間,因為我也不是說跟妳道歉後,就要妳馬上原諒我。但是我怕如果就這樣一直給對方時間,我們會就錯過了⋯⋯」她很無奈地說,她也懂我只是好意,但真的逾矩了,所以比起生氣,「我更多的是傻眼。」不過她也很高興我找她談,「要是我不在意妳,我就不會這樣了,反正妳對我不重要。但就是因為我很重視妳,所以我才會這樣。」
人家都說,不要想在職場交到朋友。我本來覺得自己很幸運,一次就交到四五個很合的好朋友。但這次的經驗讓我知道,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的。不是年齡相仿、聊得來,就可以當朋友。職場應對的分寸,對於我這個脫離社會五年的人來說,還有得學。
那天過後,A恢復往常,不再躲著我,但疙瘩已經存在,我對她總是小心翼翼。我知道這樣很不可取,因為對方一定也會感受到,但那真的很難。我也不想要她認為我是犯了錯、道了歉,就裝作沒事,要對方一定要跟之前一樣熱絡地相處的白目。這之間的拿捏真的好難。也許是因為這樣,她有時能像以前一樣溫柔地拉著我的手,教我儀器怎麼操作;有時卻又會回到那兩天的狀態,對我很嚴厲,拿不是我犯的錯誤來質疑我為何要這樣做。每每她這樣,我還是會很難過,認為在她心中,是否已經預設我是個很容易犯錯的人,但越是這樣想,我就越會犯錯,變成一種惡性循環。
但我想,這對我很難,對她一定也是。我告訴自己,給她時間。我也接受對她來說,自己已經不是可以說心事的朋友了的這個事實。信任這種東西,一旦破了就很難復原。但我告訴自己:「下次注意就好。」然後一樣跟她當個好同事,不是我的錯的話就替自己辯護,是自己的錯的話就誠心認錯,對方有需要協助的地方就積極伸手。我相信慢慢地,她會感受到我的善意,即使不能當最好的朋友,但絕對不會是討人厭的同事。
不會因為當不了超級好的朋友,就乾脆不跟對方相處。能這樣跳脫非黑即白的想法,我想我還是有比國高中時期的自己進步一點。
有一次,我犯了一個滿大的錯誤,可能會導致病人多花錢買的療效都化為烏有。在學姊發現了我的失誤後,我很沮喪,垂著臉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我闖禍了⋯⋯」但她只是無奈地苦笑了一下,說:
沒關係,闖過了一次,下次就不會了。
雖然聽說那次,我害得學姊在刀房內被醫師罵到臭頭(QQ),但她也沒有跑來怪我,只說了:「我被罵沒關係,因為就是大家一起承擔。只不過下次真的不能再有囉,關乎到病人權益。」
我告訴自己,人都會犯錯,我不可能再也不犯錯。但重要的是該怎麼補救,而不是找戰犯。不管是工作或是人際關係,我期許自己每天都無可避免地犯(白痴的)錯,然後這個地雷就被我挖到了,解除了,再也不會威脅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