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原文並不清楚,大約是闡釋以下兩文的含義與旨趣。
閱讀材料:
(一)
異史氏曰:「聞此事,未有不大笑者,而不知世之為王生者正復不少。今有傖父,喜疢毒而畏藥石,遂有舐吮癰痔者,進宣威逞暴之術,以迎其旨,紿之曰:『執此術也以往,可以橫行而無礙。』初試未嘗不小效,遂謂天下之大,舉可以如是行矣,勢不至觸硬壁而顛蹶不止也。」
(二)
孟子曰:「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於大國也,斧斤伐之,可以為美乎?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潤,非無萌蘗之生焉,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也。人見其濯濯也,以為未嘗有材焉,此豈山之性也哉?雖存乎人者,豈無仁義之心哉?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猶斧斤之於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為美乎?其日夜之所息,平旦之氣,其好惡與人相近也者幾希,則其旦晝之所為,有梏亡之矣。梏之反覆,則其夜氣不足以存;夜氣不足以存,則其違禽獸不遠矣。人見其禽獸也,而以為未嘗有才焉者,是豈人之情也哉?故苟得其養,無物不長;苟失其養,無物不消。孔子曰:『操則存,舍則亡;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惟心之謂與?」
中宜擬答:
(一)〈勞山道士〉末段象徵意涵
蒲松齡〈勞山道士〉分為前半王生向勞山道士學道以及末段作者的「異史氏」評論二部分,二部分的人物與情節存在某種程度上的類比關係:「傖父」如故事中的「王生」;「勞山道士」近於評論中的「舐吮癰痔者」(未能直接等同,詳後);「宣威逞暴之術」即故事中的「穿窬之術」;「初試未嘗不小效」如故事中王生曾成功實現一次穿牆術;「遂謂天下之大,舉可以如是行矣」如故事中王生返家在妻子前炫耀;二部分共同的結局是「觸壁顛蹶」。
〈勞山道士〉故事部分闡述故家子王生向道士學道,雖曾因不堪其苦而欲放棄,卻又因欣慕道士的法術而復留,最後請求道士略授小技,習得穿牆術返家,卻觸壁而踣;故事中的道士一開始便預知王生嬌惰不能作苦,在王生求術後傳授穿牆術口訣,並警惕其須「潔持」否則法術不能應驗。單純從故事內容看,寓示了世人不可用不勞而獲的心態進行學習的道理。
然而若結合作者末段的評論,則人物象徵的對應上似乎出現了斷裂的情形:王生殆如評論中「喜疢毒而畏藥石」的「傖父」,但故事中的道士既已警惕王生歸宜潔持,則似乎與評論中「舐吮癰痔者」不能苟同,前者是既有法術的技術、又講求心性修養的,身處上位的教師,在王生要求之下授予穿牆術,更已事先警告王生要潔持;後者是迎合傖父的下位者、並且以諂佞獻媚的姿態進呈宣威逞暴之術,甚至欺紿傖父可以以此術橫行霸道。二者在道德與動機層面似均有高下之分,因而不能直接作等同的類比。
事實上,本文雖題為〈勞山道士〉,實則故事敘述重心的主角是王生,故事中的道士示範了傳統儒家道德的價值理性,如對應評論部分的傖父(君)、舐吮癰痔者(臣)來看,作者意在以傳統儒家的立場警示統治階級應回歸道士秉持的道德「潔持」,君主治術猶如故事中「剪紙為月、壺酒遍給、箸化嫦娥」的法術一般終為虛幻,一味宣威逞暴雖初有小效、最終只會觸壁失敗,重點仍是應要修養心性、以道德為治,統治者應以王道行仁政,恐怕才是作者評論段的言外之意。
(二)《孟子》「牛山之木」章寓意
「牛山之木」一節屬於孟子主張中的修養論,文中透過牛山為喻,說明人心本具的仁義之性會因為外在的誘惑而遮蔽良心、乃至做出非人的行為,此一遮蔽若形成慣性、養成心魔,則良心本性的麻木積久難返,即如同遭斧斤之伐和牛羊囓萌的牛山,濯濯然而使人誤解其未嘗有材,看似是不符人情的禽獸了。而欲改善此種情形,使牛山恢復其美、使人回歸其仁義的本性,孟子引孔子之言提出「操則存,舍則亡」,主張要透過良心自覺的回歸,並且持續地存養,也就是「求其放心」、養其「浩然之氣」,即可恢復仁義內具的道德主體。
本文巧用譬喻,以本具內美的牛山比喻人之仁義本性本願,而以斧斤、牛羊比喻良心遮蔽或是外在誘惑的傷害力量,直指人性本善的獨立性,是孟子修養論中知名的一章。文中更提出「平旦之氣」與「夜氣」之說,更凸顯存養的重要:以牛山為喻,雖有日夜之息與雨露之潤,但斧斤之伐與牛羊放牧的戕害使牛山長養草木的能力不足以平復落差,只能日日斫損;以人性來看,夜氣所存養的道德能量、未與外物交接而不迷失的平旦之氣,亦是難能趕上損耗的落差,猶如桎梏而使本心放失。
歷代學者對此章亦看出夜氣修養的重要性,如朱子引程子言:「夜氣之所存者,良知良能也」,復提出「打渾井水」與「積累錢物」為喻,前者言攪動太甚、則夜氣的止息不足以使井水復清;後者言日間學道理如積錢,日進一百用掉九十,每日可復積十錢,日間無長進而以夜間的儲備消耗,則入不敷出而使得基礎消亡。然而此二說解亦可明朱子理學的歧出處,在於渾濁的井水與本具內美的牛山有先天的不同:牛山之喻是人性本善、草木豐長;井水之喻卻暗指人性內具有渾濁的疵病,是需要守靜以使清明。從中可看出程朱理學「存天理,滅人欲」的禁慾主義色彩。(詳見《朱子語類》)心學學者則能針對前述理學的歧出處化解,陽明先生上詢孟子本義,指出夜氣是為失其良心之人指出良心萌動處教以培養,是為常人而設的工夫;學者既已明白良知所在則只消實踐,自可日夜間均存養此氣。陽明更點出刻意欲求寧靜,則流於佛教的刻意去欲、使人成為槁木死灰,此亦可見出心學主張知行合一,而非是理學去欲的工夫論。
綜上所述,《孟子》「牛山之木」一節既有恰當的文學譬喻,亦標舉存養實踐的工夫,更點出重在人心自覺的主體性,可說是孟子理論中能由小見大的篇章。高中國文課文中,蒲松齡〈勞山道士〉亦透過道士之口,提出修養道德「潔持」己身的重要,是可以互相參看的篇目。
參考資料:
3.王邦雄、曾昭旭、楊祖漢等著:《孟子義理疏解》(台北:鵝湖,民93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