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
進入出院返家後的第三周,時間走著走著,過程中歷經和父親相處的起伏落差,時常有種,身心似乎跟著病人一起生病。
聯想到的是「替代性創傷」一詞。
因為疾病對整個家庭帶來的影響,我爸爸給了兩個字「禁錮」。
那天他在餐桌上,爸爸突然說著:「我覺得我被輪椅禁錮,我的靈魂也被禁錮了。」我想那是在他時而混亂又時而清醒時的深刻感受,而我也跟著他深深地感受到被禁錮著。
被社會角色、被家庭、被責任禁錮著,兩個不自由的靈魂互相在搏鬥著,想掙脫這個不在我們人生計畫中的意外,它叫「疾病」。
我能感受到父親身體的疼痛、疲憊、和生活一夕改變的巨大失落,感同身受著似乎我也背負著這一切。
那一天,我跟父親有了巨大的爭吵,當時的自己情緒激動,因為父親很難理解我們為他安排的康復計畫,他認為那是我們的想像,並非他的需求。
說到這,又似乎能理解,孩子們時常提到父母不懂我需要甚麼。
學校老師說成績不足,父母忙著帶孩子去補習;隔壁鄰居推薦學才藝,為了跟上也幫孩子安排著各式各樣的行程,卻未曾問過孩子這是你想要的嗎?
長大後,我發現我也不是太懂父親需要甚麼呢?
突然,一個很大的頓悟,我發現我為父親所做的所有安排,背後的驅動力並非來自於愛,而是恐懼。
那個恐懼,是害怕被責備身為子女照顧的不周;那個恐懼是擔心父親的健康會因為我的閃失成了千古恨;那個恐懼是我既然暫時決定成為全職照顧者,那我得表現得讓身旁的人看起來很稱職;那個恐懼是我害怕我的人生會被生病的父親羈絆著無法活出自己......。
恐懼驅動著我去執行照顧計畫,但執行後卻又好多的懷疑和自責,我無法活在照顧的過程中,似乎只能扮演著一個女兒,那個女兒沒有著我這個人的主體性。
意識到恐懼後,我發現,從小到大好多驅動著自己去執行的計畫,其實背後並非全然是自主的興趣或感受到正面價值而去執行,許多計畫都是被恐懼驅動著完成,現在回想起來後,發現那些恐懼所驅動的回憶都不是我的海馬迴想珍藏的。
那天晚上,爸爸上床了,我感受到恐懼後,我想表達的是愛。
我想關心愛護著他,讓他知道,也許他過往童年的經驗沒有遭受良好的照顧或回應,但現在他的主要照顧者已經換人了,我雖不完美,但我會願意盡可能地去了解他的需求。
這樣的一個關愛的行動,讓我對於照顧模式有了新的想法及洞見,最大的洞見是看見自己的驅動力,背後隱身的是愛還是恐懼。
洞見照顧關係中的成長與衰退,是我為這篇文章下的標題,發想來自於,我在照顧過程中的自我成長,洞察到自己的驅動力背後有著各種心意後,舊有的觀念,可能是社會教導的、家庭中的文化、性別角色的刻板、教育體制中的訓練、天生的氣質等,我們已經有能力選擇跟舊有觀念好好地道別,say goodbye。
在照顧關係中,時常會有恐懼的出現,恐懼出現頻率之高且難以馬上察覺到的。
然而,我目前去辨識驅動力的背後隱藏為何,會在我做完這個照顧的決定後,自我觀照我的心跳、呼吸,以及感受。
感受的方式蠻簡單的,在我為父親做一個決策或互動的行為後,我會覺得還不賴,謝謝自己與父親都正在照顧關係中去互相合作,那背後驅動的是愛,單純的愛,沒有期待的接納著,抑或我作為這個行動後,我感覺到很疲累、無力、一刻也不想看到父親,然後一直在想他怎麼都不改變呢!
持續在照顧關係中去傾聽、觀察彼此的需要,讓我有機會洞見著回應父親的驅動力背後的隱藏的愛與恐懼。
無論,愛或恐懼,都謝謝自己能夠有這些燃料陪伴著這段長期照顧,然而我們有能力去選擇燃料了,累了記得關火,瓦斯也無不會開二十四小時阿。
Wish you a good good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