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憂] 了解憂鬱症的強迫性負面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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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我想跟讀者分享一個觀察，一般論述或報章媒體訪談匿名的患者，都沒有提到憂鬱症心智運作中的「強迫性負面思考」症狀，但從我長期與憂鬱症共處的經驗，憂鬱症的「強迫性負面思考」很折磨人心、耗損心力，讓人的心靈被憂鬱症綑綁住無法掙脫。

日本知名的精神科醫師岡田尊司在其著作《怪癖心理學》討論完美主義的病態說明「強迫性」(頁44)

強迫性思考發生在正常人身上可能可很快在自我覺察後停止，但當強迫性思考轉變成「病症」：即是人無法自己控制，僅能任其發作的「症狀」。

負面想法，每個人都會有，雖然不盡相同，但普遍出現的想法是：會否定自己、自我攻擊、覺得自己生存沒有用，沒有價值，覺得自己不值得活下去，覺得自己不完美，無法符合別人的期待，覺得自己應該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以及更需要警覺的「強迫性自殺想法」。

「強迫性負面思考」會讓憂鬱症患者不由自主地陷在負面想法的惡性循環，自我辯證的迴圈裡逃脫不出來。具體比喻：「強迫性負面思考」就像腦海裡有一組不斷循環撥放的負面且自我攻擊的念頭或影像，當「強迫性負面思考」症狀發生，患者很難獨力阻斷負面思考。

「強迫性負面思考」造成心智運作的惡性循環，讓憂鬱症患者不容易跳脫負面思考、負面感受，甚至自我攻擊、自我厭恨。這也是一般人無法理解憂鬱症患者隱藏的苦楚。一般人常以「不要鑽牛角尖」來開導憂鬱症患者，但患者常常是無法自己控制身心症狀的發作。「強迫性負面思考」是憂鬱症患者很難自行控制停止的。患者心智如希臘神話中薛西佛斯受到的懲罰，每日強迫地推著負面思考、自我攻擊的大石，終日腦袋思考無法停歇。

當患者無法掙脫「強迫性負面思考」的症狀，這些負面想法與自我攻擊都無法自行轉念或消除時，患者心裡的壓力累積容易上升，悶燒在心中。

所以當一般人不了解憂鬱症患者無法擺脫「強迫性負面思考」的苦楚時，在旁邊跟他說「不要想太多」，這是大忌。因為憂鬱症患者正受到無法脫離的負面思考的痛苦折磨，這會使他的內在壓力加大，很容易磨耗患者的心力，也容易讓患者失去活著的樂趣。

而一般人常說「鑽牛角尖」、「玻璃心」，其實是不了解患者受制於「強迫性負面思考」的嚴重影響。當患者因「強迫性負面思考」讓內在壓力升高悶燒著，別人說這類的話聽在患者耳裡彷若是不了解他們痛苦，傷人的風涼話，很容易造成內心早已高壓的患者的反彈。

我想了很久如何用較淺顯的具體比喻，讓一般人了解到憂鬱症的「強迫性負面思考」帶來的負面思考的固著。我不同意心靈感冒這種比喻，太輕忽憂鬱症的嚴重性，以及對患者造成實際的苦楚。

我覺得以嚴重過敏發作的症狀比喻似乎比較接近，如：氣管過敏導致克制不住的咳嗽、鼻過敏的流鼻水，只要病人服用抗過敏藥劑效用過了，抑止不住過敏體質，容易忍不住咳嗽，有時會咳到晚上睡不著，更嚴重甚至吃藥時，喝下的水刺激到喉嚨也會立刻激烈咳嗽到把含在口中的藥丸與水噴出來，讓病人一邊咳嗽，一邊狼狽不堪地收拾。但是嚴重過敏發作比較容易經藥物治療痊癒，而憂鬱症的「強迫性負面思考」是難纏的症狀，同時也是一種需要被矯正的思維方式，需要患者有耐心地長期參與治療。

一般人可以換位思考做同理練習，如果當你過敏咳嗽發作停不了，過敏鼻水一直流止不住，或者偏頭痛發作痛的要命，你會希望聽到身旁有人說完全沒有幫助或安慰的風涼話嗎？像是「不要太在意小感冒」、「你體質差」、「小感冒沒這麼嚴重啦，不要裝的很嚴重」、「頭痛忍一下就過去了」。我想因病而苦的你，應該非常希望講這樣風涼話的人能立刻閉嘴，受苦的你需要的是好好照顧自己感受，接受好意被人照顧。照顧者不用多說什麼，協助準備三餐，讓病人能好好吃飯養病，幫忙遞衛生紙給你擦鼻水、開車帶你去看醫生，或者幫你去藥局買止痛藥。

過敏症狀是頭腦意志無法控制、強制發生的。而心理的「強迫性負面思考」發作的無法控制性類似於嚴重過敏症狀。就如無法控制的過敏症狀一般，憂鬱症相關症狀發作，患者即使很難受，但也只能靠吃藥來控制症狀，降低症狀對生活的干擾，並讓患者能有較好的生活品質、正常地生活、上班，以及正常地思考。但是吃藥是治標不治本，最好同時進行心理治療，讓患者能調整原本負面的思考模式，用認知行為療法打破「強迫性負面思考」的惡性循環，或者是利用正念覺察，將注意力遠離「強迫性負面思考」的思維模式，患者需要努力練習調整思維的方法，漸漸朝正向思考邁進，同時也調整可能會引發憂鬱症的不良的生活習慣，建立新的規律生活作息。

最後，給憂鬱症患者的陪伴者與朋友的小小建議：發揮同理心，細心看見憂鬱症患者隱而未顯的痛苦，默默地陪伴。當憂鬱症患者訴說心情時，當好的傾聽者。如果跟憂鬱症患者聊天，陪伴者可以試著去了解他們痛苦的內在邏輯，但不需認同或批判，只需要溫和地說「我看到你很痛苦，我很心疼你。也看到你很努力活著，你真的很棒。」

如果你們是親密的親人或好友關係，你也可以在徵詢憂鬱症患者的同意後給她/他大大的擁抱(註)。擁抱可以激發人的安全感和幸福感，讓憂鬱症患者感覺好些。

(註：想對別人做擁抱這種身體接觸前，最好要經過她/他的同意，因為每個人對肢體接觸的接受度不同，要尊重對方)

《憂鬱症自救手冊》我很推薦的書，很實際的說明協助讀者了解憂鬱症，以及提供給患者及其陪伴者很實用的照顧指引。

《憂鬱症自救手冊：如何治療？怎樣照顧？你和家人的自助指引》
(Depression: A Guide for the Newly Diagnosed)
作者：李‧科爾曼(Lee H. Coleman)
出版社：日出出版
中譯本出版2020/02/17
書籍連結在此

「傾聽憂鬱說說話」專題介紹
我是葉宇燦，長年站在心理懸崖邊的憂鬱症患者，多年前我思考如何讓外界理解憂鬱症患者內在的苦，那是沒有經歷過的人無法想像同理的。但我很膽小，害怕網路酸民言論如瘋狗浪的席捲，遲遲都沒動筆。在疫情席捲的這兩年，我總有「不說就來不及說了」的焦慮。希望我能像「真人圖書館」，外人可藉由我的分享，稍微理解憂鬱症患者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