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建起在地的經濟運作

■茱迪．薇克絲 Judy Wicks／阿偉 譯

久違了，茱迪。或許有些“青芽兒”的讀者與伙伴，目前未必知道美國／費城的茱迪．薇克絲與“白狗小吃”（White Dog）這號人物與這間餐廳。畢竟“青芽兒”刊出介紹茱迪與餐廳的幾篇文章，至少也是16、7年前的事了。

自1983年在費城／賓州大學一帶開設外賣輕食店，到成為一家“從農園到餐桌運動”運動、採用在地食材的餐廳，從一家餐廳，一步步變成是不只是餐廳，還投入到諸多“公益活動”的、不知該如何來整體形容的事業；像是：支持在地農友／採用在地食材，推動可持續農業，維護區域的自然生態系，帶動社區關係的重建與快樂、幸福的社區生活，引發活絡的區域經濟，重新連結城鄉良性的共生關係等等。這可不是一般餐廳或企業業主所能想得到、做得到的。

有關茱迪與“白狗小吃”的一些事蹟，我在此大致列舉幾項；一方面讓我們能更具體了解她／它的作為，另方面或也可激勵我們“有為著亦若是”，來投入促進我們社區、社會的福祉，以及我們周遭生態系的健全。

●1983年：於費城成立“白狗小吃”外賣。

●1986年：餐廳購買在地農民的產品，投入可持續的人道飼養的食材／肉類。推動社區再建，朝向具活力、有韌力、公平合理的在地經濟運作。

●2000年：成立“公道食物”（Fair Food）機構，協助城內其他家餐廳與在地農民的連結，強化區域糧食運作。

●2001年：

成立“永續生意網絡”（Sustainable Business Network），串聯起400家在地企業。開始採用100%風力發電能源。

共同成立北美洲“邁向活絡的在地經濟的生意聯盟”（BALLE）（現稱：共同的未來／Common Future）。整個網絡包含北美洲125,000家業主、投資者與慈善機構。

●2009年：在經營26年後，“白狗小吃”轉讓經營。維持原名，但契約規定：以購買在地生產者產品為首要，維護可持續的生意方式，製作堆肥，採用再生能源等。

●2015年：成立“阿姨與叔伯圈子”（the Circleo Aunts and Uncles ）。

這是個資助者網絡，小額貸款給費城營業額低、小型業主，且由成員來提供業主支持網絡與經營指導。茱迪認為：與其讓退休的朋友，將餘錢用於世界旅遊，每人$2000美元投入基金，投資到下一代，延續好的經營作法，應更有意意。

●2019年：成立“賓州，一起來吧！”（All Together Now, Pennsylvania！）。

推動城鄉連結，建立自足的區域經濟運作；提升社區繁榮，應對氣候變遷。

以上大致是茱迪與“白狗小吃”數十年來的著力點。下列的是“青芽兒”刊登過的相關文章，以及茱迪．薇克絲自傳的中譯本。

1. 阿偉：餐廳，不只是餐廳––美國費城的“白狗小吃”（White Dog）。青芽兒#10，2005.01／02.

2. Judy Wicks 茱迪．薇克絲／思源 譯：早安！美好的生意！青芽兒#14，2005.11／12.

3. Judy Wicks 茱迪．薇克絲／思源 譯：珍惜我們所愛的––懷念珍．傑可布（Jane Jacobs）。青芽兒#21，2007.01／02.

＊中譯本：Judy Wicks（茱蒂．威克斯）：一張六十億人都坐的下的餐桌／Table for six Billion：臉譜／城邦。2016。台北。

至於以下的文本，則是茱迪．薇克斯在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舉行的“2016 出色者世界聚會”（2016 Best for the World）的演講。

今天，我想來談談為何地方自主、在地供應鏈，以及公平貿易供應鏈，尤其在當今氣候變遷的關鍵時刻，是如此的重要；以及重新來構思那與建立起充滿韌力與令人歡樂社區至關緊要的成長方式。因此我在此作幻燈片放映。

我曾住在餐廳的樓上。我在“白狗小吃”樓上住了26年。在我的衣櫥上，我寫了張每天早上打開它就會看到的提示：“早安，美好的生意！”。而這也是在提醒我：當我們把自己的創造力，把我們的關愛、我們的熱情，以及我們的幹勁投入到生產那些我們社區所需要的產品與服務時，這會是一份多麼美好的事業。而也正是每天這時刻，我想到在田地的農友，他們當天會把新鮮、有機的蔬菜送來城裡。農場中的牲畜，沐浴在牧場的陽光中。而有位顧羊人黛比也跟我說過：當她親吻羊隻耳朵後，牠們的乳酪會更鮮美可口。而我相信是真有這麼一回事。

就我而言，做生意，就是種關係建立。而金錢只是種工具。生意，是一種有關我們與任何人做買、賣，共事的關係，是一種與大地本身的關係。而我的事業，實際上也正是我對生命表達熱愛的方式。而這也使得生意變成美好的事務…

“白狗小吃”…是在地糧食運動的先驅…有一次我由我們所購買食材的“支流農場”（Branch Creek Farm）回來；農場的農友馬克就曾與我說：優良的農業，是能在陰性能量與陽性能量----他稱之為：培育與效率----之間取得平衡。如果你的效率過高，你會有一座運作良好的農場，但由其中生長出來番茄的風味，未必是絕佳的。另方面，如果你付出太多培育心力、而效率不足，這由於你未能善加做時間的分配，農場遲早會倒閉。

這些話，讓我想到我們的經濟運作，以及想到我們的經濟是多麼的不均衡。而在其中，陽性能量遠勝於陰性能量…在提到陽性與陰性能量時，我並不是在說什麼性別，而是談在我們每個男女生命中都具有的這兩種能量。而這種能量失衡最令人震驚的例子，則是工廠化養殖。在此也是指，我們給那些飼養雞隻的空間與光線，是多麼的稀少；餵食的飼料與水分，是多麼的不足。…我們主要是想得到成本最低的雞蛋。當然不會有培育；在這種環境下，不會有陰性能量的。

至於在“白狗小吃”，我們的食材完全改為放牧的雞隻與非雞籠蛋……然後，有一天我聽聞到工廠型監禁養殖豬隻的狀況，這對我真是個轉折點，這種養殖方式簡直太駭人了。然後我們餐廳全改為經放牧而出來的豬肉。然後，又聽到牛隻養殖的處境。我立即轉換為草飼出來的牛肉…..到了某一天，我打開自己餐廳的菜單，然後跟自己說：“真好！茱迪！你終於做到這一步！”我們的餐廳是這區域唯一只購買人道飼養出來的肉類，而且那由我們在地農友生產出來的蔬果，都是季節性的。

這將會是我們的利基市場，我們的競爭優勢。情況正是如此。只是我也開始想到：“好吧。茱迪。如果你真正關懷那些養殖動物，如果你真正關心那些給工廠化農場排擠而失業的小農，如果你確實關注那些工廠化農場不斷的在污染這地區河流的環境，如果你關注那些勞工、關心那些恐怖屠宰場與工業化農場，以及你關心那些吃著充滿荷爾蒙與抗生素肉類的消費者，那麼與其私下為自己留下獨門的供應食材，你應將這些供應品與你的競爭者分享。”那對我可真是個重要的時刻，因我覺察到沒有什麼“一家可持續生意”這回事。我們全是可持續系統中的一環。我們應相互合作…包括與我們的競爭者合作，共同來建立起這種運作系統。

在身為企業主40年中的早期階段，我是靠著銷售與利潤的增長，來衡量成功與否。然後我轉到另一階段，我於是改由經三重最基本的事來評估我的成功與否；來在我公司內採用最佳的生產作法；但後來我覺得還是有所不足。我們應跳脫自己公司的範圍，而來與我們的社區、我們的競爭者搭建起那認同我們價值的整體區域運作系統。於是我在想，我們或應增加第四個“P”。這是指：人們（people）、行星（planet）、利潤（profit），與地區（place）。因為我覺得，我們應由自己所置身的社區與生態系的康健與福祉，來衡量我的成功。

我決定來與我的競爭者共享。我詢問那每週為我們送來兩頭豬的農友…我問他是否想送到更多客戶的手中？他每週為我們送來兩整頭豬，而我們也收到整頭的豬隻。他說他很願意也送到其他的餐廳，只是他需要一台冷藏車…我於是借給他三萬美元來買台貨車。因此他也可把豬肉送到我的競爭者手中。

然後我開展了一個叫做“公正食物”（Fair Food ）的非營利機構；我用自己的盈利，雇了一位工作人員。她的工作是去走訪其它家餐廳，告訴廚師如何來與農友合作，而且提供他們20到25家“白狗小吃”購買食材的農場名單。“公正食物”到目前…已有16年了；而且在雷丁捷運站（Reading Terminal）設有攤位；每週開五天，全年營業，每個月都開張，而且是100%的在地產品。貨品不止是來自農場。也有來自上百家不同農場與小食品店的生產者。

…我在1990年代，就聽聞到氣候變遷。就我所知：賓州，也如加州般，解除管制。因此我們實際上可選擇某種再生能源的供應來源。但我一直沒給觸動來做這種轉換。直到有一天在乾旱時期我走進樹林中。突然的，我覺悟了。我親眼看到乾旱對我所關心的世間這片土地的影響，而且終於覺察到未來將會像是如此。那是種在空氣中讓人有擔憂感。一種火燒的感受。整片大地萬分的乾旱。連鳥鳴聲都聽不到。我覺悟了。我成了個森林環保關注者。我擁抱住一顆大橡樹，決定當日一旦回到費城，就去登記再生能源。“白狗小吃”是賓州第一家採用100%電力來自可持續能源的企業。

一旦我了解到在地糧食運作系統、在地能源運作系統，我就開始設想一種全球性經濟運作。要想有一個可持續的全球經濟運作，就需要先搭建起一個由諸多可持續在地經濟運作形成的網絡；而這些在地經濟，在人們基本生活需求上，是自給自足的。糧食、能源與水源，都來自該區域…而其它的基本需求，像是衣物與建材等也取自當地…至於那些需靠其它社區供應的貨品，像是：巧克力、茶葉等，則可用公平貿易方式來引進。而社區有多餘的貨品，都可輸送出去。只要這社區擁有在全球市場任何獨特、珍貴的東西，不論是在地業主所生產可持續的時尚或新的創造…都可輸送出去。

這其中一個基本前提，是分散擁有權。我們需要來分散我們生意，不論是製造或零售業的擁有權，來跳脫那由巨型跨國集團實際所把持的全球經濟運作。擁有權分布的愈廣泛，經濟與政治權力也會擴散的更普及。我們也需要把我們的投資，由華爾街轉回到在地銀行；我們將會在下一個小組討論中，對影響力投資做更進一步的討論。我認為你如果投資於本地社區，你不只會得到經濟回報，也會獲得生活回報；這會讓你活在一更繁榮、幸福的社區。

…生意存亡的模式是，我首先是個生意人，我應承認這一點。我得持續發展，才能維持營業。只是“白狗小吃”一旦到達可持續下去的規模，我就開始質疑這種想法。“白狗小吃”於1983年是靠外賣咖啡與鬆餅起家的。到了1989年，我們的營業額幾乎達到500萬美元，而餐廳也有200張座椅。人們也時常問我：“你會想在紐瓦克或華府或其它地方再開一家餐廳？”而我的回答通常是：“不會的！”…我覺察到自己並不想（來擴大這種連鎖）；因為在我事業中，對我至關緊要的，是我與我的員工，與我的社區，與我的農友及顧客的真誠關係。我決定只要維持一間小規模的店。我不但沒在其它社區再開一間“白狗小吃”，反而是在自己社區的餐廳隔壁，開了間“黑貓藝品”。我留意我的社區還需要什麼。我們需要有間能製作在地產品的店家，以及公平貿易；而這也是“白狗小吃”所變成的樣子。

…連鎖店與全國性品牌，可是利潤入侵物種；它們進入到其它的社區，扼殺當地人的生意。我因此開始想：“大自然是怎麼成長的？”大自然是靠著在地方更深的扎根而成長。大自然的發長，於是變得更錯綜複雜、更各色各樣、更具韌力，更能適應當地生態系的需求。而這也正是事業所應發展的樣子，能更適應社區的需求。在此舉出一個我欣賞的例子：“金格曼餐飲店”（Zingerman's Gelicatessen）。那是家在安那堡廣受喜愛的熟食店。它大可成為全國性連鎖店，但是它沒做連鎖，反而是來留意他們社區還需要什麼，以及他們的事業要如何做，才可來取代外來食材。他們開了間乳品店，來製作自己的起司、優酪乳與冰淇淋。他們開設了間公平貿易咖啡烘培店。他們設起了一座農場。他們這樣做下來，也引入更多的業主；因為他們讓自己員工有機會來擁有、而來引領這些每項事業，且擁有自己的事業。目前，他們具有自己所稱的金格曼企業團體。

我們可看到在那由農場到餐桌的運動中，仍需要許多的企業投入，但它們還沒如此來做。我們需要更多的…溫室與加工者。我們同樣需要在那些雜貨店的中間通道，布滿了在地的產品；另外像是：罐頭工廠，麵食師傅，小型屠宰場的屠夫，更多的素食業，以及當地穀類的磨坊，啤酒廠與更多的零售店與雜貨店。

另外也有個“從塵土到襯衫”運動。…埃立克（Eric Henry）來自北卡洛萊納州 的“TS 設計”，…他在T恤上打印標識。他留意到這些T恤都是中國製造，而開始想到：“這簡直是匪夷所思。因為北卡洛萊納州正是個出產棉花的地方。”他因此搭建起一在地的供應鏈；由到棉花農到軋棉工到…我一時想不起如何來稱呼他們。磨坊主，剪裁師。於是他可製作出一件在地製造的T恤。這些都是在方圓數百英里內完成的，而且生產出他們所稱的“北卡洛萊納棉布”。

還有另一處我們也需要有更多業主，來重建立我們的“纖維梭道”。目前，工業用大麻已在一些州合法化了。於是就有全新的機會來從農友到零售店製作出塵土到襯衫。由林木到家具。而這些所有不同的產品，都可由木頭做出來：家具、建材、器皿、廚房用品、玩具、樂器、回收木材與紙張做成的紙製品。護身藥材。用於全面療法、肥皂、洗髮精、護膚油、藥膏等的草藥植物。同樣重要的是由陽光到插座。對所有這些產業，我們需要類似的製造與設施：再生能源的公共運輸，腳踏車，電動汽車，充電站，電池企業等等。

我也並非在說所有的在地商家，都應是小型且是家庭式店家。在自然界有種類比，那就是母樹。母樹在該地可是要比其他植物或樹木來的更大。這些樹木在地下有個網絡，而可在林中為其它植物提供養份。這也是我所認定的共益企業（B corps）。而我們那些較大的共益企業，傑出的企業，就像母樹般，它們發展出公平貿易的供應鏈，而且培育它們社區中其他的企業。

就我而言，我們作為企業主最應留意的事，應是氣候變遷。其他的演講者也提到此點。這可是個歷史性挑戰。我們當今的所作所為，正是糊里糊涂地朝向滅絕的方向。我認為在地經濟運作，不但能減少那長途運輸的碳排放，而且可維護我們的生態系。但我們也應為我們的社區做預防，經由在我們基本生活需求上建立自給自足，來面對氣候變遷衝擊；如此一來，我們不需依賴那可輕易被氣候混亂所打亂長途供應鏈，以及即將冒出的社會動盪。這真的是緊迫時刻。因此，我也認為我們應確實的重新來反思成長。我們需要經由建立起區域性自給自足，以及重新連結起我們的在地供應鏈，來建立可持續的在地經濟運作；但我們也應採用在地的供應品與當地的人力，來於在地消費。因此，就不會有那些長途運輸的貨品，而我們在往後艱難年代也可以能夠自給自足。

我也覺得我們得…找出不只是物質的成長；這是因我們早已耗費更多、使用更多大地所能再生的物質，而且製造出比所能使用的更多廢棄物。我們得降低消費。我們得尋找出那不需使用自然產品的成長作法。我們可充實我們知識，來對我們的地方有更深刻的認識。像是我們的能源、我們的食物是來自何處？或是水源的來處？等等。如何來持續學習最新的可持續做法，來保護我們的地方？我們大可來調整我們的想法，來珍惜生命更勝於金錢；而我認為我們當今最緊要的問題，是來改變我們做為社會中消費者所認為的成功做法。這並非有關累積更多的員工，更大的房舍、更多的汽車等等。這實際上是有關來珍惜生命，以及生活在一種我們與大自然和睦相處的方式。

我們大可與我們的客戶、我們的業主、我們的供應商，與我們的朋友加強相互之間的關係。我們在這關鍵時刻，可開發我們的創造力，來跳開傳統思維方式，尋求新出路。我們可建立一社區，而且可以有更多的樂趣；因為我認為能在社區中工作，將會有更多的樂趣。像我們這些一起共事的人，將會有更多集體的樂趣；這是因我們對我們的經濟運作與我們可共事的社區有種想法。因此我們全屬於在世間活在生氣勃勃的社區。而且當我們了解生命是相互扣連著，我們就能體會到豬隻的苦痛。我們能體會小農的奮鬥。垂死幼蟲的痛苦正在消亡，而許多的人與動物，也因許多有毒的工業品進入到我們的環境而備受折磨。我認為如果想把我們的經濟運作，由回復生命轉為給予生命，這就應先由我們的心靈覺醒開始。業主、投資者，與我們身為消費者的心靈覺醒。

我做至關重要的決定，要來與我的競爭者分享；最初，我是有些擔心的，擔心自己的銷售量會掉下去，於是利潤也會減少。我沒做那來與他人分享與合作的決定，在理智上這樣是對的。但是我深愛這些掛在我心頭的豬隻。而這正是我對動物、對大自然、對社區的熱愛，遠多於我的擔心。當我們開始熱愛自己的地方，且願意為它承擔責任，當我們敞開心胸、讓愛來引路，我們就可建立起一公正與可持續、與讓人愉悅的社區。如果我們想有成效，而且為我們的子孫與所有物種的後代留下一珍貴的未來，那將是因人們已進展到在生活社區中取得該有的位置。不是作為剝削者，而是身為相互關照者。十分感謝諸位。謝謝。▌

＊B the Change 2016.Dec.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