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與稟賦是兩種最便於解釋成功/失敗故事的魔力詞,它們都存在著陷阱,使人陷入一種兩難。
我並不認同天才論,這使得我雖然非常喜歡《乒乓》,卻無法喜歡它最後的幾場戲。我相信,當我們在一個合適的尺度下觀察,每一個人類在主要的生理與精神機能上都是先天地處在離平均值不遠的地方。能決定一個人在一項領域能到達哪樣位置的,更大程度取決於他對此投入了多少的心力,以及在這些投入中,他建立了多少恰當的理解。
然而,這並不能使我們將一切歸因於努力。我們已在世界裡清晰地看到,努力在不同人身上發揮了不同的效益。相貌不同的人、財富不同的人、教養與生活環境不同的人、與人的平均值有著明確肢體或神經差異的人。這些各式各樣的差異,仍嚴肅地放大了人們在不同領域中努力所帶來的效應。
這往往不是一個個單一個人間的稟賦差異問題,而多是一束社會與文化的問題。莫札特首先接觸了樂器、首先他的家族重視音樂,而後,他成長為一名神童。或一個更加發生在我們眼前的當代案例:如果不是一NBA球員之子,又怎麼會有人設想過Curry這個瘦弱的小子竟然如此「有天賦」。
於是一種德沃金式的「敏於志向」(ambition-sensitive)與「鈍於稟賦」(endowment-insensitive)之理想誕生了。試圖去將這些--包含著「自然的」與「社會的」--所謂「先天的」稟賦差異透過政策與制度做出改善,試圖去讓每一個人可以更平等地發揮他的志向。
讓那些在同樣的基礎上,有著同樣的資源(包括時間)而願意選擇去做--不僅僅給自己帶來愉悅,而能給自己帶來成就的--行動的行動者,能夠更受支持地完成那些行動並獲取那些成就。
然而他們並沒有回答:「是什麼樣的『稟賦』使一個人『志向』於此?」誰又真正看到「努力背後光鮮亮麗的部分」?
我們可以站在一種基進的立場,強調「每個人都無限地努力」,透過指出每個被拋擲到世界中的個體都無可避免地在與荒誕且暴戾的原始做爭鬥、並強調每一個人都在全然不可控的世界中,無可避免地掙扎並試圖獲取那些需要透過爭取才可能觸及到的理想之結晶。
但在另一種,較為普遍理解下的,體驗上更接近一種認知失調的、帶有壓抑與曖昧的意涵、自我鞭笞式的「努力」,則更大程度地轉化與發展為一種人類對壓迫與剝削進行合理化時採用的修辭。並在另一方面驚人地詮釋了一種徹底怠惰。
在這樣強有力的怠惰中,人們放任自己為一種體系或其代表者所奴役,甚至「灑脫地」以社畜自嘲。我不認為這樣的自嘲落實了一種幽默,而更像是對一種羞辱系統的支持,以一個受辱者的身分。
而在那條左右都是死路的光譜之外,是否存在著一種調和主義色彩且具物種意義的「努力」。讓一個人能理解自己為一切身的架構制定者而在棋盤上系統性地行進?這是一個需要被解答的問題。但誰能給出解答?而又是怎樣的框架使得一個體最終能自主地制訂屬於他的新框架?世界似乎並未給予每個人平等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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