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與絕對的救贖並不存在。真正的罪與絕望也不存在。
痛苦與傷害的存在是具體而客觀的。子彈穿過獵槍、皮膚與血管,我們能夠事實地知覺到。語言也一樣,當詞彙在那樣的脈絡中以那樣的方式組成時,任何帶著意識的人都能感知到或分析出那裡頭的攻擊性,無論發出談話的人是否主動地帶著惡意。然而,無論作為旁觀者、加害者還是受害者、或者同時具備這三個身分,那些事實性的傷害與苦痛都並不必然地要被解讀為或連結到罪惡與悲慘。
的確,我們感受到悲慘與罪。甚至在一些時候,我們被一種絕望般的體驗壟罩。在那些狀況中,我們疲軟的身軀全然投降,我們向任何可能的信仰對象發出微弱的求救訊號,我們相信事情要--自然地、或透過努力地--好起來已經不可能了,於是寄望著某種奇蹟。雖然奇蹟之所以被認為是奇蹟就是因為我們不相信它會發生,但既然任何好事都已經被指認為不會發生,那奇蹟發生的可能性,也就無限趨近於其它結果了。
事後想來有些失望,但一切竟然沒有那麼糟糕。你並不因為失去了什麼或犯了什麼錯而真正地一無所有,你並沒有如你相信或希望的那樣「不能活」。你甚至無法回憶起當下那種絕望與一蹶不振的感覺,那是真實地發生過的嗎?是幾年前、幾個月前、還是前幾分鐘?你的一生沉沉浮浮,那些漆黑一片的時刻,後來被指認為隧道或谷底,你渡過了,即便當時的你並不相信。
也許在你的體驗中,上帝或愛你的人拉了你一把。那無疑可以是事實,但它不發生在任何一個當下。因為真正的救贖只發生在絕對的絕望之中,但一旦救贖是可能的,我們就無法真正地絕望。我們在之後的時間裡只能回過頭去,追憶那今日已經成為畫廊的隧道,鑑賞自己努力克服困難的那段時光,並將credit分享給周遭的美好的人。救贖在這裡,作為取代"Fantastic!"的評論語,昭示一種全然自發且深刻的感激。
而在光譜的另一端,傷害你的人做了你認為不應該、並認為其他人也要認為不應該做的事。你卻回溯地注意到過程中你得到的成長。但這些「最終而言帶來的好處」並不使他們得到赦免,說到底,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有罪,他們也處於他們的漆黑。
那些我們不樂見他們作出的行為,連結到一些我們不樂見發生在他們身上的行為。基於這一刻的整體世界與世界運行的規則,每個存活者作為世界之中的環節,必然地做出終要做出的行為,這種必然不影響其作為主體的選擇與--即便只是作為一實現性的節點也--應該背負的責任,但同時,它還是整體世界的一個側面。
這些令人悲傷或痛苦的世界狀態、那些令人快樂與幸福的世界狀態,它們不僅僅處於同一條宏大的因果鍊,它們本就是同一回事。我們在別人的懺悔裡看見自己犯著的錯、在別人的婚禮中體會到幸福。由於所有將發生的事情都已經發生、所有曾發生的事情都尚未結束,我們有充分的理由在任何瞬間裡破涕為笑且嚎啕大哭、我們隨時都能體驗到永恆地墜落與完整的救贖。
於是回到當下,我要的是什麼?這一刻(或者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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