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不是以「日更」來思考每天發文這件事。雖然我的確有意識地希望它不要中斷,並且會設法無論如何挪出時間當天寫完。但比起「上傳、更新」,我對這件事的主要認知還是擺在「每天寫作」。
這麼想有一些好處,第一個,它就像每天吃飯、每天睡覺一樣,它是某個很個人性的「生活構成要件」。沒有人看到我吃飯我還是會吃、沒有人看到我睡覺我還是會睡,因為不做這些事的話會造成一些不舒服,甚至是長期的健康傷害。
「我每天都需要做這件事」在這個意義上不是一種強加進來的要求,而是一種轉化而成的內在驅力。之所以需要說這是轉化而成的,是因為我們總是無法完全消除一種理所當然的質疑:「不寫應該也不會造成如同不吃飯不睡覺那樣的健康影響,或至少不會直接影響」。
但老實說,我認為是會產生直接影響的。就像我們需要透過飲食來維持熱量和營養、透過睡眠來維持體能和基本的意識狀態,有些事情是需要透過思考與紀錄來維持的。而書寫,就是那個如同坐上飯桌一樣重要的事情。忙碌的時候我們可能會在路上隨便吃一吃,那就像沒有紀錄的我們,在路上隨便想一想,然後一天就這麼過去了、一個月、一年、一生也就這麼過去了。
如果我們不會樂見自己每天隨便吃一吃、隨便睡一睡,書寫便是必要的。用一種稍嫌肉麻但或許有用的比喻來說:這是為了避免讓自己的靈魂營養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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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圖紙」這個寫作計畫是從2023年1月1日開始的。我並未思考它能走多遠,或最終為我「贏得」什麼。它更像是一個確認,幫助我保持這個每天寫的習慣。在最開始的幾篇裡面,我的想法是「定期或不定期」,但當那個「連續」被初步地展開之後,沒有外力干擾,它就會保持等速度直線運動。
如果把視野稍微在往前拉一些,我更早之前就做過這件事。雖然應該是沒有像這次這樣超過一年半,但在大學的時候,我經常連續幾個月每天寫日記。那些日記都還在我的Evernote帳號裡面,但因為它換老闆之後大量刪減了免費用戶的使用權限,我無法再增加新的頁面,所以難以繼續使用;加上每次使用都需要按掉兩到三個彈出式視窗來確認我沒有要付費升級,所以除非必要,我不會再打開那個程式,也就幾乎沒有場景回頭看那些文章。
雖然說是日記,但當時我很明確地將它定位為「思想日記」。也就是說,我著眼的焦點並不在於當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具體事件,而是當天「想了什麼」或「想到了什麼」。內容經常會關於當天發生的事,但也很可能關於當天讀到了什麼。對我來說更棒的事情是,這些經歷會在寫作的過程中相互交錯,朋友間的閒聊、上課學到的內容、電影的情節……,都可能在某個主題中預料之外地交會。
我認為這種從「想了什麼」出發的思想日記,比起典型意義下的日記更加具有主動性、能讓我們得到更多如同「帶著問題意識閱覽資料」般的收穫。我挺喜歡這種感覺的,它讓生活變成像是某種令人嚮往的「跨領域思考」;並且,我相信這比想像中的「學術歸學術/日常歸日常」更有機會把握到「活著的世界」,也因此更接近有意探索的人最終想要找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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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國中或更小的時候,我對於思想有一個很具體但魔幻的圖像:那裡有很多很多的柱子,如同肌肉纖維一樣緊密地排列在一起,共同支撐一棟類似帕德嫩神廟那樣的建築。但這些柱子與柱子之間,還另外透過許多蜘蛛網般龐雜的絲線相連。所以雖然帕德嫩神廟應該是白的,但最後的成品卻密密麻麻到變成深色暗色。
類比地說,這些看起來彷彿沒有休止的書寫或許就是搭建那座神廟的工程。但怎樣叫做完成?預計什麼時候完成?完成了又代表什麼?則彷彿不是作為基層的砌磚工人需要知道的事情。
每一次想到這類問題,都並未興起某種「想要立即得到答案」的激動感。或許是因為搭建本身就已經是目的了;也或許,就像反正無論如何需要睡覺,去知道最後一次睡眠的成果將落實為「再也不起身」,似乎也不會讓事情變得比較好或比較不好,於是便不去計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