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時間我不時會問身邊的親朋好友一類問題,想知道他們的人生目標是什麼。每個人都拚了命地在活著,我想要知道大家都是為了什麼而活、為了什麼而努力。
但我鮮少得到滿意的答案。這並不是說答案總是令人難以認同,而是,回答聽起來都像是沒有特別認真想過,其中一部分的人,甚至對這樣的問題感到困惑,好像不覺得需要有什麼人生目標,就是找個工作做,好讓自己不必擔心吃飯睡覺。生活步上正軌的本身就是目的,何必去管正軌會通向哪裡。
對於這樣的結果我感到訝異,雖然說我自己也經常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麼、也無法確切地說出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活。但這件事情對我而言是一種困擾,會每隔一段時間讓我陷入迷惘與低潮。我必須一再重新確認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
而每一次不管得到再堅決的答案,它們都會隨著時間、隨著世界、隨著自己的情緒而有所起伏。只是時間並不因為我們的迷惘而暫止,就算慌張,還是得吃飯睡覺工作,一天之後是一天、三年之後又三年。
那些答案或許便是在這樣的處境下成立。既然無論我們有沒有找到目標與意義感時間都前進,我們都需要做這些基本的維持人類生命的事情,所以多數人們不去關注這些最瑣碎與日常的行政事務之外(或之前)的事情似乎是順理成章。
就像我們帶著自己出生時的DNA與世代傳承下來的文化與資源,我們其實一直是隨波逐流,按照環境與處境行動。無論好壞,「前人的餘蔭」確實成為我們在社會裡存在與被感知的基礎,無論多大程度承接、多大程度對抗,每個人獨一無二的生命與性格源自於他獨一無二的經歷與他對於這些經歷的回應。
一個德沃金式「敏於志向」的目標或方向成了不可能的神話,階級橫向地要求我們用特定的方式活著,社會時鐘縱向地要我們在人生的階段裡,一再對齊地符合所謂「理想的」、「多數人的」腳步。
某些人或許和我們一樣曾經想要對抗這種或隱或顯強加於所有人的規範,但最終被擊倒並擄去;另一些人,他們有著更根本與更大的「智慧」,從一開始就明白「打不贏的話就加入」。
然而,一個更好的目標本就不要求完全的獨立性,本就需要同時考慮價值與可行性,需要同時考慮自己當前擁有什麼與未來還想要什麼。需要一邊實踐自己的安排,一邊反覆修正那尚未清晰的生命計畫。直到最後一刻真正來臨之前,它都不會被「蓋棺論定」。
朦朦朧朧地,我們知道自己是在為了什麼,那種朦朧向我們揭示了行為之直覺基礎,只是無法被清晰地標明為一個點,或一組準確的概念化規則。所謂的生命的意義、目標或價值很可能不是某種我們能夠遠遠看見的終點,而是那在所有行為被依照自己當下的倫理準則落實之後,統合而成的「生命的向量合力」。
那最為老生常談的「其實你自己早就已經有了答案」的另一面是:「只有你自己的答案才對你自己有真正無可取代的意義」。人一生的行為證成了人對於自己生命的目的之非概念地把握。理由可以被爬梳,但那就只是故事的題目,好的時候可以畫龍點睛;不確定的時候,也無妨暫且讓它無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