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天｜善解人意

我埋首在書堆中，搜尋可用、可靠的知識，再一個月後就要發表論文了，我卻老是停留在第一章，原本以為這個題材好發揮，查閱後才發現資料太過龐雜，上呈草稿給教授，又頻頻被打槍，我煩惱得不知所措。該怎麼辦？好想放棄啊！我的哀號並不會帶來靈感，我只能邊在書堆中鑽研，邊在內心不停抱怨著。

「欸，你很吵耶！」忽然有個小聲音飄進我的耳裡，我什麼話都沒說啊！「有，你一直說很煩，我都聽見了。可不可以拜託你別再抱怨了？」我張望四周尋找聲音來源，忽然我與一道目光交會，她蹙著眉看向我，她搖了搖頭，又嘆一口氣，然後舉起書本，遮掩自己的面容。

等我回過神來，想起剛的對話有多麼不對勁，我是在心裡抱怨的，她怎麼聽得見？她的來歷引起我的好奇心，我將書堆整理後，默默地搬到她對面，書桌之間有隔板，她看起來很專心地閱讀，應該不會注意到我，我小心地拉開椅子坐下，我稍微喘一口氣，「你不知道好奇會殺死一隻貓嗎？我勸你不要這麼好奇，你不會想知道這種『天賦』怎麼來的。」

「妳沒開口，我怎麼聽見妳的聲音？」她偏頭像是看到一副傻瓜的表情，她無奈地起身，然後在我身邊落座，「看好了！我的能力就是能聽見人的心聲，還能不開口就能對話。別再問問題了，趕快寫你的論文！」她瞇起眼，繼續看起手中的書，「是太宰治的《人間失格》，他的經典語錄是『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我忍不住默想《人間失格》的內容，甚至還詳盡地介紹太宰治的生平，她橫了一道白眼過來，我立刻禁聲。一個下午過去，我和她相安無事，我伸個懶腰，好不容易搞定專有名詞解釋。肚子好餓！「我也餓了，不如我們一起去吃飯吧？」我詫異地望著她，她剛好將自己的厭世臉轉過來，並且點了點頭。

「真好吃！」她仍舊沒有開口，我便聽見她的讚嘆聲，「一直聽到我的聲音，妳應該很困擾吧？」她抬頭看我，然後擺了擺手，「聽得見，不代表要往心裡去。」總覺得她這句話另有別意，我說不出那種特別感，也就便作罷不想。我們就這樣「靜靜地交談」，直到回到圖書館前。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能聽見別人的心聲，有好有壞。但我總是想著人性的光明面，我試著尊重與包容各種人，也秉持著我良善的原則。」我聽見她如此慎重地訴說自己的能力，「妳很善解人意，要保持這樣的想法很不容易！」我輕聲地誇讚她，「其實我不想自己善解人意，當這樣的人太孤單了。」

因為不想傷害別人，只好讓自己先受傷；因為不想造成紛爭，只能讓自己先糾結；因為不想離棄良善，只有讓自己先變壞。這樣真的好累！她吐出的氣息在空中飄散，我回望著她，愣愣地問了一句，「我可以抱抱妳嗎？」她同意，我輕輕地抱住她，並伸手摸摸她的頭，「妳很棒！」我說。

她鬆懈精神，發出嗚咽，像是把委屈全發洩出來，我從她抖動的肩頭、蹭動的鼻音，感受到她壓抑的自我。「謝謝你陪我用餐，我想回家了，下次有機會再見。」她揮手道別，我目送她，直到她的身影在巷中消失。午後的陽光照射著花圃，花圃的花草生機盎然，我相信她所堅持的良善，終有一天能戰勝人性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