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談論過一種近年來頗受歡迎的「當代斯多葛」。當代斯多葛主義者的核心思想是「控制二分法」,他們將一切事物分為「可控制」與「不可控制」。以此來消除一些讓我們容易犯錯或影響生活的情緒反應,並讓我們聚焦在那些我們有更多機會去改變的事情。
控制二分法可以是一種很好的練習,也有許多人的確從此方法中受益。但它的潛在問題是,這種思考方式往往讓我們對當下有情緒的那個人(無論是自己或是他人)失去設身處地的同理心。也過分高舉了我們去在每一個已經出現情緒或行為偏移時,控制自己行為與思想所需要的「意志力」。
對許多人而言,當自己或他人做出一些他們明知不好卻還是作出的行為時,是因為他們缺乏「意志力」、他們沒有「控制」好自己。一個報告還沒交卻在打電動的大學生可能會說「我知道我應該去寫」,並用懶惰、拖延症、禁不起誘惑來描繪自己當前的行為。然而,這樣的行為是一種意志力的缺乏嗎?還是他正在不計後果地遂行他的意志?
的確,我們打電動不見得總是因為我們特別想打電動,甚至我們可能會覺得自己因為要工作所以沒空玩最想玩的《薩爾達傳說》,卻零零總總花了一大堆時間玩沒那麼想玩的手遊。我們有可能只是在打發時間、消除焦慮,或者作為一個節奏飛快社會裡的一員,無法讓手和眼睛一刻閒下來。
但我們無法不承認的事情是,比起那個被你相信是「正事」、甚至「我更想做的事」的事,當下的你在種種內心趨力之下,最想做的事情就是玩手遊、刷社群網站和短影音,即便你自己都不覺得做這些事情能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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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篇關於戒菸的存在主義漫畫中,桑拿斯也像許多人那樣用意志力不足來解釋他的吸菸行為,但他的「對方辯友」卻認為,他缺乏的從來都不是意志力,而是對過去發號施令的自己的服從。當你能像在軍隊裡服從你的長官一樣服從過去的你,你就能做到那些常人認為難以堅持的事情。
大方向上,我也相信「意志薄弱」不是一種真正好的解釋,而是就像去說一個做壞事是因為他是壞人一樣的方便說法。當我們去說自己或他人意志薄弱時,我們就彷彿可以不必去面對那造成這種狀況的真正理由。
那個沒交報告就在打電動的大學生可能根本就不該修那門課,他為了其實他也沒有那麼想要的學分、去(在他沒翹課的時間裡)聽了一整個學期自己也許沒那麼在乎的知識。就像任何一個在課堂上坐不住想要離開椅子的孩童,不是他注意力不足或不夠認真,而是那樣的要求很可能本來就不是他需要去接受的。
一個每天打遊戲的人會被說遊戲成癮,一個每天都工作的人卻不會。因為這個社會認為:你就是應該要每天工作而不應該每天打遊戲。「工作狂」是一種人格特質,「遊戲狂」則是被多巴胺控制。「意志薄弱」用來指涉的往往是一個人清晰地走往社會或特定價值裡反對的方向,那是意志力特別強烈的結果,而不是意志薄弱。
然而,當我們要讓自己做到那些我們希望自己能做到的事情時,我們需要的真的是服從嗎?我們希望我們被動地、痛苦地、或麻木地去成為我們想要成為的樣子嗎?
另一種可能的思考方式是:我們應該去形塑環境與重構框架。在戒菸與否的框架裡,我們只有抽菸與不抽菸,眾多抽菸的好處與壞處和眾多不抽菸的好處和壞處會隨著你的情緒狀態、近期在乎的事情而對你的認知有不同的權重變化。想戒的時候壞處清晰耀眼、想抽的時候則換好處在思想中發亮;在要玩還是要念書的架構裡,同樣是要花費精力和注意力的事情,念書被當成是需要「勉強」的工作,遊戲則被當作是更輕鬆舒適的選項,就算打贏那個敵人或許比交出那份報告需要花你更多的心力與時間。
就像湯姆成功地讓旁人以為刷油漆是件有趣的事情而想要去做,真正對我們有幫助的事情是去讓你打算做的事情在你的認知裡面無需勉強。就像你不會想讓你的遊戲簽到斷掉那樣,當你「就是想要它能一直連續」時,習慣便自己養成了,無關乎意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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