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齊格蒙.包曼
翻譯 : 陳雅馨
這本書的作著包曼,寫下了21世紀的社會形貌,包曼使用了「液態」現代性這個詞取代了「後現代」,包曼形容對於現代社會,以「固態」為意象,追求的目標是沉重、龐大,所以時代的特徵是不斷擴張的工廠、不斷累積的資財、不斷聘用的人員等等,但到了以「液態」為意象的現在,時代的特徵反而是輕盈、轉瞬即逝、移動速度等等。
以作者的話來說,固態現代時,重點是「空間」的占領,而在這樣的沉重狀態中,資本跟勞工是互相連結或說牽制,且都被禁錮在土地或工廠中;但是到了液態的現代,資本脫離了空間的限制,拜現在科技所賜,即便不用在場,資本家也可以隨時監控底層的勞工,而且由於全球化的關係,資本也不受在地政府的拘束,一言不合就可以快速轉向另一個投資的標的,以前大型、承諾、管理等沉重且長久的事物,如今天變成了可以快速消耗、替代、丟棄的。
在這樣液態的社會中,「時間」便成了重點,能成為宰制階級不在於有多少資本,而更多在於可以掌握多快的速度,並且能夠多快地轉換、逃跑、脫離。
在這樣快速流動的時代中,所有一切「堅固的事情都被打破」,這句本來是為了追求解放、脫離宰制以獲得自由的口號,的確在由固態現代進入到液態現代時,許多帶著批判精神的學者高聲歡呼進入了一個美麗或說完美的時代,但事態卻不如想像中的美好,人們的生活有了自由後並非無慮,反而在液態現代中,「個體化」變成了生命事業,每個人必須是個體,未來道路不在有大論述來告訴你/妳該如何走,因為妳/你是自由的,所以你/妳必須承擔自己的生命,所有的開心、美好、痛苦與不堪,都是「妳/你自己」的事情。
作者提到,到了現代,權力(有能力的人)跟政治(決定事情應該如何)被切斷了連結,政治不在是可以凝結眾人意見,並反映到公共論述空間,過往進入到公共空間可能困難重重,但現代更是公共空間已然消失,本來我們擔心的是公領域侵犯到了私領域,而現在私領域反過來殖民了公領域,政治變成談論公眾人物私人生活的舞台。沉重消失了、一切都輕盈;禁錮消失了、一切都開放,相對的,承諾消失了、一切都輕浮;審慎消失了、一切都轉瞬;駐停消失了、一切都必須不斷的活動、流動起來…
現在的我們,面對的不是,知道未來在哪,但有沉重的枷鎖在我們身上,所以我們必須打破,而是我們已經「不知道我們未來在哪了」,甚至也失去了去「反思本源」的能力,我們已經透過批判、革命,來到一個極度個體、極度自由的時代了,我們還能批判什麼呢 ? 這不是我們所求嗎 ? 不管在我們未來的選擇、在學校的教育、在商店市集中,無一不傳達,你是消費者,你可以有很多的選擇,你可以自己做決定的進步理念,但把所有一切變得簡單、把所有困難、沉重拿去、把所有可能變的可及,「自由」與「獨立個體」反而成為了這時代最沉重的事情,或許是生命所無法承重之「輕」。
書中提到,這個時代,邀請我們所有人想像自己與所處的環境(地球)是個容器,並鼓勵我們不斷的掠奪、極盡努力的滿足我們的慾望以及願望,這個時代的唯一信條就是:「持續享受、持續消費」,在消費清單上,永無止境的謄寫著一列列待完成的事項,但卻唯獨沒有「不要在消費」的選項。而對應這無止盡消費的命令,物品的價值不在來自於「持存性」,反而來自於容易「消耗性」,越能被快速生產、快速消耗的物品,就越有價值,這樣的價值一樣用來看待人,越能夠輕盈地從一地轉到另外一地,從一個場域轉到另一個場域,你就越有價值,快速、流動、高汰換的時代價值,影響著每個層面,並且受到從根本而來的對未來的不確定性、不穩定性,而產生的充斥每個細微的不安全感給形塑、並影響著。
這個時代的理性意義是 :「如何能在滿足追求時,可以不用承擔後果」,這個時代,因為對未來的不確定,所以能把握的就是眼前的兩三步,而使我們失去長期規劃的能力,只能考量短期,而且每個短期都需要在達成時被消耗掉。連貫的累積被快速消耗取代。「今天的努力與節制會在未來漫漫有成果」這樣的口號,在這時代成了童話故事般荒誕。我們失去了不自由的權力、我們失去了承擔的權力、我們失去了無聊的權力、我們失去了沉靜的能力。我們擁有無限選擇的現在,卻遺失了對過去與未來的構想;自由與無能為力並肩而行;賦能的前提是去能,這是最好的時代,也是最壞的時代。
作者並沒有對於這樣的時代,提出一個我們應該如何的解方,但所描述的時代樣貌,卻貼合好多我違和的體驗 : 為何人們認知越來越好,但卻感覺越來越輕 ? 能力越來越好,卻感覺越來越浮 ? 明明還有好多的不確定,為何能如此斬釘截鐵 ? 明明生活爛透了,卻怎麼也無力去提出質疑 ? 明明前景一點樂觀的基礎都沒有,我們卻仍只能無力地想著如何生活、賺錢 ? 明明實現了無遠弗屆,我們卻害怕面對面見面 ? 明明踩踏地土,卻總仰頭探詢 ? 明明眼睛張開,卻什麼也看不見 ?
重為輕根,靜為躁君。是以聖人終日行不離輜重。雖有榮觀,燕處超然。奈何萬乘之主,而以身輕天下?輕則失本,躁則失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