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眼與心》談繪畫是實在而不現實,觀念而非抽象

2024/03/14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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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與心》(L'Œil et l'esprit, 1961)是法國哲學家梅洛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 1908-1961)的最後書寫,其主要著作有《知覺現象學》(Phénoménologie de la, 1945)、《可見與不可見》(Le Visible et l'invisible, suivi de notes de travail, 1964由Claude Lefort編輯)等。在《眼與心》梅洛龐蒂試圖以繪畫藝術走出從笛卡兒以來身心二元論的格局。並打破胡塞爾(Husserl, 1859-1938)現象學「所有意識都是對某物的意識」的「思」與「所思」的二元框架。轉向由既是主體又是客體的身體知覺出發,取代笛卡兒「我思」的主體概念。梅洛龐蒂認為,所有意識都是「知覺意識」,所有哲學問題內容應該重新被置放在「知覺」作用下加以檢視。那麼,如何以繪畫藝術做為視覺知覺認識的進路?


  首先,梅洛龐蒂形容繪畫藝術的創作過程:「在可見物無復記 憶的根基中,有點東西在騷動,被點燃了,烈焰席捲了畫家的身體,他所畫的每樣東西都回應這種刺激,他的手『不過是某個陌生意志的工具。』」畫家在作畫的過程不是透過智能(intelligence),而是透過直觀(intuition),一種非思性的思考(相較於繪畫,音樂較為智能所掌握)。接著,梅洛龐蒂以胡塞爾的〈幾何學的起源〉為例,認為畫家的工作,便是在這種前無古人表象的第一次視覺直觀出現後,掌握此直觀並賦予直觀落實的表達方式。將此視覺直觀由主體知識,成為客體知識。


  英國雕塑家摩爾(Henry Spencer Moore, 1898-1986)說:「所有的藝術都應該有某種神秘,引發觀者的問題。」


  在直觀下的繪畫,畫家不是在人的世界或活人的世界思考創作,而是與死人、與未來的人創作狀態共存;在那尚未受到智能影響的世界下創作。在作品出現後,才引發觀者透過智能(語言、概念、邏輯等)思考作品的意義。智能的文字書寫便成為作品觀念具體、肉身化。「肉」不是物質、不是心靈、也不是實體,而是不可見、可見的襯裡。故畫家以成為第三人稱的他人存在為目標,一種以讓自己的作品、部分的自己「成為任何人」、「生活在他方」為目的的分裂生命。


  回到知覺經驗,繪畫透過視覺知覺被認識。然而,何謂身體(視覺系統,如:眼球)與視覺的關係?梅洛龐蒂認為:「視覺不讓眼球運動先行於它出現。」雖然視覺先於運動,但視覺與身體(視覺系統)運動是不可分的;視覺依賴身體的直觀,而非智能下的視覺思維。故視覺分為二種:一種是透過智能反思下的視覺,另一種則是直觀下實地發生的視覺。身體於是成為了既是能見者(voyant)又是可見者(visible)的存在。


  法國哲學家柏格森(Henri Bergson, 1859-1941)在《思想與運動》中說:「藝術家並不需要分析自己的創造能力,那是哲學家的事。」因為創造是直觀的能力,分析則是智能的能力。故哲學作為一種智能的運動,哲學宣言將永遠停留在宣言的階段,而無法深入繪畫史的「肉」與「神經纖維」內部,無法解放歷史的超驗性。故要找到繪畫的肉,靠得不是哲學,而是繪畫自身。繪畫將視覺不可見的事物,變成可見的存在,如:畫出擁有世界的量感與浩瀚感。繪畫將事物變成景像,又將景像變為事物,將我自身變成他人,又將他人變成自我。在彼此的綿延中混搭侵越,相互影響、關係。


  《追憶似水年華》作者、法國小說家普魯斯特(Marcel Proust, 1871-1922)說:「實在而不現實,觀念而非抽象。」


  直觀的實在與智能的觀念是不同層次的。實在不是現實,是虛擬的存在,而畫家正是透過直觀精確的掌握視覺知覺來描繪。因此法國雕塑家羅丹(Auguste Rodin, 1840-1917)說:「誠實無欺的是藝術家,說謊的是相片,因為,現實中的時間再不會停止。」繪畫反映的知覺,是運動中的知覺、精確的知覺、動態的知覺。從顏色、動作、光影等,描繪出物在連續、綿延、整體的時間下的運動(如:凝視一幅畫看見深度),而非在時間之外暫停的運動。梅洛龐蒂認為,直到世界末日,繪畫都不會被完成。因為繪畫是為了世界而存在、成為世界而存在,它持續讓人們有透過繪畫思考與提問的可能。

2021/6/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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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學博士生/建築系畢/證照:高考公務員、工地主任、古蹟工地負責人/前地方文資薦任公務員(建築工程職系)/研究領域:建築哲學、文化資產哲學。由「哲學性」、「反思性」角度,評論文學、建築、哲學、時事、影劇、社會科學、自然科學、音樂藝術、文化資產、公職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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