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雨初停,頂著微雨到菜園採菜,竟發現雜草堆裡蠢蠢冒出了幾叢野生的柔嫩薺菜來,哇,這個可是陸游筆下「味壓蓴絲」的「中原正味」哪!
喜出望外之餘,連忙拿著小籃在雜草裡挑起薺菜來。因為薺菜植株小,混入野草當中有時不易分辨,這時才深刻體會到人們用「挑」字來形容採摘薺菜的珍貴。
由於每棵薺菜的葉子不多,也希望讓它繼續繁殖下去,因此只採了一小把嘗鮮。薺菜,一般都是用來包餃子餛飩,但就這麼一點,也不好讓肉味與佐料輕易壓過薺菜的天然風味,於是想到東坡先生的薺菜糝(ㄙㄢˇ)最合適了!
東坡先生曾留下一篇著名的飲食養生文獻〈與徐十二〉,這是東坡寫信給生瘡的友人徐十二,徐十二可能因為熬夜導致肝不好而生瘡臥病在床,東坡一方面勸他戒除麵、酒、醋;一方面推薦他吃薺菜,說薺菜是一種「天然之珍」,雖然沒有飲食當中酸甜苦辣鹹等五味,卻別具一種味外之美。這位徐十二是誰呢?芳菲主人一時間沒查到,若有先進知道的,再請不吝賜教!
蘇軾在信中特別引用本草書中薺菜有「和肝氣,明目」等養生的功效,東坡還因此推薦了一道自己研發的蔬菜羹,這道食譜其實蠻簡單的。換算了宋代的度量衡,大概就是300克的米,加約七倍左右的水熬成了介於羹與粥之間的糝,事先把槌過的生薑加進去,再把清洗過的薺菜加入熱羹湯當中,起鍋前再滴入一蜆殼大小的香油,此外,甚麼調味料都不用加。
我興致勃勃地煮起羹湯來,一邊清洗剛剛從土裡採摘的水汪汪的薺菜,一邊忍不住生吃起來,果真這野菜不苦不澀,還有個甘味,果真如《詩經》說的「其甘如薺」,薺菜真的很適合做生菜沙拉呀!
這道「薺菜糝」很快就做好了!東坡對自己研發的食譜從來都是信心滿滿的,他說要是懂得品味這道料理,甚麼陸海八珍通通都不屑一顧了!
後世的陸放翁對這道料理也是讚美得無以復加,還特地寫一首〈食薺糝甚美,蓋蜀人所謂東坡羹也〉的詩,說甚麼蓴羹下豉、牛乳抨酥(牛乳抨酥就是奶油,是唐宋文人筆下的絕頂美味),都沒有這樣芳甘絕倫的風味!
那我可要好好來品嘗一下……
哎呀,不就是沒有調味的蔬菜羹嘛!雖然入口有個香油味與微辣的薑味,但還是覺得味道太淡,當我忍不住想要加點鹽啊胡椒粉的時候,花奴先生忍不住把我剩餘的大半鍋搶過去喝了!然後露出了心領神會的微笑,還隨口吟出了《菜根譚》名言:「濃肥辛甘非真味,真味只是淡!」
蝦毀?!諸位看倌你們能想像嗎?我平常的飲食其實是偏素的,而這一位甚麼都吃,而且在吃甚麼之前甚麼菜都要加醋加辣的,他竟然比我更能體會這道「天然之珍」???哈,我忍不住消遣他大概肝不好,所以對薺菜之美特別能體味吧!
後來我反省了一下,應該是中午的飯菜味道較重,所以才對這道料理沒甚麼感受力吧!如果是在清晨,腸胃經過一個晚上的休息,對這碗柔膩而又充滿薺菜芳甘氣息的蔬菜羹感受就會很不同了吧!
衷心推薦給病後養身、以及需要養肝的朋友們!也請留心自家的花園菜圃,那像小精靈般的野生薺菜,說不定就在不起眼的角落裡欣欣向榮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