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分析工作者心中,「自由聯想」(free association)概念似乎很明晰,但在實踐上總有其曖昧之處。
我聽過一種說法,說「自由聯想」是一種境界,當個案可以這麼做時,就已經進步很多了!
這種說法我懂。有多少個案在踏進診療室那一刻,經過治療師簡短說明後,就有足夠的生命條件來「自由」聯想,在思考上開枝散葉地擴展呢?有沒有太奢侈啊?
太多個案生命裡有很多過不了的坎,許多創傷講都講不完,那樣的敘事經常是侷限地糾結一團而非自由。
那麼到底「自由聯想」該如何操作呢?
本文擬先釐清佛洛伊德創見的要旨,再談談後續技術上的爭議,以及我認為臨床上的可行做法。

精神分析的基本技術規則:佛洛伊德怎麼說?
佛洛伊德在私人執業治療精神官能症病患的過程中,於1892到1898年間逐漸放棄催眠技術,轉而發展出自由聯想。讓我們來看看三個不同時期他的說法。
在1901年「論夢」一文中佛洛伊德強調,不是要病人對症狀做出反思,而是要毫無例外地注意內心出現什麼意念,都跟醫生報告。如果病人宣稱他的注意力無法掌握任何事物,我們要忽略這個論點,並給予強力地保證說,相當不可能「完全沒有任何意念」。
事實是很快會浮現一些意念,但病人總是會出現判斷:這些是無意義、不重要或無關連的。是這種批判的態度,讓病人不想跟醫生報告。如果我們可以促成他放棄這種批判,繼續追尋意念之流,就可以獲得一些精神素材,取代病態的意念,改善症狀。那些被我們的批判系統斷定為無價值的垃圾並忽略的聯想,才是重要的[1]。
可見早在精神分析剛萌芽的時代,佛洛伊德就闡明,他處理精神症狀跟處理夢的態度與技法是一樣的。沒有明講的是,他好像把病人的意識判斷當作對手!此外,他強調精神分析學習者不應跟古人一樣,只用象徵作用來解夢,例如把夢境中上樓逕自解釋為性交,或說領帶代表男性生殖器、木頭象徵女性生殖器。他認為詢問做夢者的聯想是必要的步驟,而夢中每一個元素都可以做為聯想鏈的起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