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7|閱讀時間 ‧ 約 27 分鐘

從另一種自然狀態圖像出發:洛克對獨裁政體的批判

〈從另一種自然狀態圖像出發:洛克對獨裁政體的批判〉2023-07-27


  關於自然狀態與戰爭狀態,洛克給出了一套和霍布斯截然不同的說法。他認為自然狀態是一種每個人平等的狀態,也認為在這個狀態中沒有人享有比其他人更多的權力。但有別於霍布斯認為這種狀態下人將無可比免地彼此戰爭,洛克強調了這種狀態裡,人的自由與理性能力。


  對洛克而言,自然狀態中的人們雖然擁有處理自己人身與財產的完整自由,卻沒有毀滅自身與傷害他人的自由。除非我們擁有某種比保存自身更高的用處,否則根據理性--也就是自然法,每個人都不得侵害任何人的生命、自由與財產。在這裡,洛克依循傳統將人類的理性與權利都歸於上帝。由於每個人都是唯一最高者的僕人,我們從一開始就不該想要成為他人的主宰、也無權相互毀滅。


  在我們所處的時代,去用上帝作為論述的基礎已經很難說服多數人。但在洛克所處的時代裡,即便宗教理由無法使你信服,你也較難在公眾領域上直接做出批評。在有上帝這樣的至高者作為保障的前提下,霍布斯認為需要的擁有至高權力的君主政府的必要性就立即受到了質疑。而這也是洛克在他的《政府二論》中想要扭轉的論點。



  對霍布斯而言,自然狀態下的理性與自然法之功用是讓每一個人都會自願放棄自己部份權利,進入有單一更高權力的共同體。但對洛克而言,自然法在自然狀態下就能直接約束人們的行為。有別於霍布斯式的每個人對每個人彼此侵略的權利與權力,在洛克的觀點下,自然狀態中每個人擁有的是「懲罰違反自然法的人」的權利與權力。


  某種意義上來說,洛克的自然狀態其實是霍布斯的君主國家,只是那個君主就是上帝,而每一個人既是人民、也是被賦予執行權的自然法警察。如同霍布斯,洛克也認為當前世界的每個政府領導人彼此仍處於自然狀態。而這些領導人並未隨時處於戰爭,而是擁有一組共同的自然法,這種自然法的正當性並不來自於一個更高的權力機構,而是直接來源於上帝。


  同時,即便是處於兩個不同的文化、社會中的人,當他們彼此互相訂定合約或協議時,便宛如將自己還原到了自然狀態,他們之間的協議對他們是有約束力的,「因爲誠實和守信是屬於作爲人的品質,而不是作爲社會成員的品質」。



  洛克對霍布斯提出的另一組駁斥是:自然狀態並不等於戰爭狀態。對洛克而言,戰爭狀態是一種敵對與毀滅的狀態。唯有當一個人圖謀奴役另一個人時,他才對他處於戰爭狀態。在洛克的圖像中,自然狀態是一個善意與安全的狀態,戰爭狀態則是唯有當其中有人企圖用暴力迫使另一個人服從,且我們無處求援時,才會處於的狀態。


  由於無處可以告訴,人就有權向一名侵犯者宣戰。洛克在此區分了兩種情況:當一名竊賊偷走了我的財產時,我只能訴諸法律;但如果他搶奪我的財物,我便能夠立即還擊、甚至殺害這名侵犯者。這裡洛克引出了一個「共同裁判者」的概念,他不需要是霍布斯式的絕對權力,但就像我們即便知道法律卻還是需要司法人員,這樣的共同裁判者能讓我們在非戰爭狀態中受到保障。在這個概念的基礎下,洛克提出了一個和霍布斯有很大差異的關於自然狀態與戰爭狀態的觀點:


  只要不存在具有權力的共同裁判者,每個人就都處於自然狀態;而一但有人不積於自身權利,以暴力強加於他人,無論是否存在這一共同裁判者,都造就了人與人的戰爭狀態。



  在這樣的論點之後,那個對洛克而言非必要的君主專制政體非但沒有讓人脫離自然狀態,也不能讓我們免除於戰爭。甚至,在那些獨裁的、壓迫人民的暴君國家中,這種君主專政正是一種主事者對人民的戰爭狀態。也就是說,對洛克而言,獨裁者並不是那個自然法的裁判者,他與其他人共同處於自然狀態中,但他卻享有更大的權力,而他的臣民(或不如說是奴隸)則無故地失去了本來就享有的權利和自由,成為對獨裁者這一災難無力還手的受害者。


  「他們注意不受狸貓或狐狸的可能攪擾,卻甘願被獅子所吞食,並且還認爲這是安全的。」


  洛克認為,霍布斯的提案便是這樣一種讓人自甘放棄理性與權利的愚蠢方法。他相信任何人都不該能夠免於法律的制裁,去讓一個「沙皇、大君或叫什麽都可以」的人擁有無限制的權力,只是讓人們處在一種比自然狀態糟糕的狀況之中。因此,有別於霍布斯式的「任何政府形式可能造成的不利,都比內戰與無人統治時的慘況好太多了」的悲觀論點,洛克甚至認為一但政府與掌權者違反了臣民對他的託付,人民便有權隨時讓政府解體。



  當我們審視這兩人的說法時會注意到其中很大的差異在於他們對「最糟糕的人類處境」有不同的看法。霍布斯並非沒有看見君主專制的可能問題,但內戰與暴亂、人們的爭鬥與恐懼對他而言是無論如何都要去避免的狀況。而從洛克的角度,對每個天生就是自由的人來說,最糟糕的狀況就是有一個差勁的獨裁者,那同樣令自己隨時處於危險當中,而且會更加地無法可管。


  對於一名身處民主國家,也並未實際經歷戰亂的人而言。我們很難去評判誰的論述更為正確,誰的擔憂更值得我們注重。但幸運如我們,應當要去堅持的就是,避免自身落入獨裁專制、也避免讓自己陷入戰爭。那麼,當有一個獨裁專制的國家不斷地以戰爭來威脅我們時,不去成為這個國家的在地代理人,並阻止代理人影響我們的社會,便是我們欲維持和平處境所必須要著重注意的事。




延伸閱讀:

〈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霍布斯論自然狀態〉

〈守護民主的下一步與公民社會的韌性〉

〈新型態國際詐騙與非法治社會的陰影〉

〈”bare life”:疫情下的「生物安全」治理典範,以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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