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國旅行的過程中,印象最深刻的莫過於信任,人與人間的信任,而仔細觀察之後發現,那背後所支撐的其實是每個人對於自己行為負責的態度。還記得抵達慕尼黑機場後,透過自動化設備購買了從機場搭乘前往市中心的地鐵,由於找不到驗票的機器,所以上車後立即詢問其他的旅客。就只見那位德國人語帶自負地回應著,這兒沒有任何的驗票機制,也不需要,因為「信任」。那驕傲的眼神與口吻,在初抵異國的當口,深深地烙印在腦海之中。這也讓才剛踏上德國土地的我,對這個國家產生極大的好奇。
而在慕尼黑訪友的過程中,發生了另一件事,更結結實實地撞擊了我內心的想法。好友為了讓小朋友感受一下德國社區生活,特別帶我們去戶外的遊戲場。感覺那像是台灣一般戶外的簡易遊樂場,可是卻又有那麼一點不同。遊樂場的設施更具有挑戰性、也更有趣。果不其然,蓁蓁與亮亮一到遊樂場,就開心地玩了起來。而在陪伴的過程中,身為父母的我們總不免脫口而出:「小心!」。這時朋友分享著,她在德國遊樂場的經驗裡,幾乎完全聽不到德國的家長對小孩說出「小心」兩字。果不其然,那天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三、四位家長帶小孩去玩,年紀最小的約末一歲左右。父母自在地看著孩子隨性地探索與遊戲,鮮少提醒或是阻止。或者可說,他們陪伴著孩子,卻不去干涉孩子自由的嘗試與摸索。那樣的深刻經驗,使得在後續的旅程中,觀察父母對待幼年子女的教育方式,遂成為我觀察的重點。
這過程中,讓我更加訝異的是,德國的父母鮮少去提醒,乃至阻止孩子的遊戲,除非是不恰當的行徑。而這所謂的不恰當,絕不是對自身造成危險,而是影響到其他人。除此之外,父母都會盡可能讓孩子自行摸索與嘗試。比如說,曾經看見還不會走路的孩子在沙地上爬來爬去,甚至拿沙子起來吃,當時不免驚慌,是否要去阻止這樣的行為。可是一旁都能看見許多的家長,沒有人有任何的動作,遂決定靜觀其變。沒多久,吃沙的孩子,可能覺得沙子不好吃,而又吐出來。這舉動,立刻引起一位旁觀者大笑。又過了一會兒,只見這個孩子竟爬向那位旁觀者,大叫:「媽媽」。除此之外,許多年齡甚小的孩子爬在距離地面很高的遊樂器材上,他們的父母也都十分自在地陪伴著。這過程中不禁讓我儆醒,也許教育的關鍵就是讓孩子們發展出他們對自己行為負責的態度。而不是剝奪他們自律的發展,甚而全部養賴他律。
不難想像上述的畫面如果是在台灣,會有多少父母憂心地阻止,因為那可能會摔傷、可能會吃壞肚子,甚至只是可能會弄髒衣服。結果孩子們學會的是反正不恰當的事情,會有別人阻止,他們毋須去評估與決斷。其次,如果發生意外,許多父母會抱怨場地不夠安全,結果便是遊樂場所為了自保,而撤掉了較為危險的設施。這過程中,最可怕的是剝奪了一個人學會為自己行為負責的態度,那不單影響著個人,還影響著整個社會。比如說,在德南著名景點「鷹巢」旅行之時,在那高聳的山巔上,見不到欄杆,卻可以見到許許多多的人站在山崖邊欣賞美景。在每個動人的湖泊旁,同樣沒有圍籬,許多人自在地戲水。危險處處都在,面對危險的態度,該是每個人謹慎地評估自身的能力,去做自己能夠做到的事情,而不是盲目地去掉可能的危險。
在台灣,許多的自然景點都有圍柵欄,因為擔心民眾親近而受傷。這背後的思維就是民眾把自己的安危責任歸屬到政府,政府為了避免民怨,反倒將這些美景圍起來,變得不親民。同樣地遊樂場中的遊樂器材,也傾向於較安全,卻也較無趣的設施。甭說別的,光是翹翹板,這麼簡單的遊樂器材,小朋友們在德國時羨慕地指給我看,那翹到最高的高度,還真是刺激。
其次如果孩子所做的行為是不恰當的,或是影響他人的,在德國不但父母會出言阻止,連其他家長也都會挺身而出,這又和台灣的民情不同。台灣有許多的父母當孩子做出比較危險的行為,會立刻激動地阻止。可是如果是影響到他人,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他人也鮮少會去關注與勸阻。「安全第一」,相信每個人在成長過程都聽過這句話。可是孩子們如果沒有從小在付出代價之中,學習去修正自己,學習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那麼長大之後,又要如何建立。更可怕的後遺症是,他們沒有機會自己去思考是與非的觀念,更無從建立。反而習慣於在他律的限制下,思考對或錯,也就是行為的好與壞,往往與會不會被處罰相連結。於是我們的社會需要很多的規定,繁雜的規定,一如許多父母所設定的各種標準。可是當規定過於繁瑣,那麼服從規定的意志便會受到影響。所以如果父母不在身旁時,小孩子立刻換成另一個模樣。長大之後,可想而知,所有的規定也都不具意義,除非有執法者在旁邊。
話又說回來,當無法為自己的行為負責時,那麼遵從法規的概念也就薄弱,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也就不易建立。旅行過程中,關於信任的議題不斷發酵,比如說旅程中我們幾乎都透過airbnb網站預定民宿。所有的住宿地點大多含括客廳、廚房、臥室,甚至整棟房子都讓我們使用。其中廚房、客廳乃至臥室都不乏高級餐具、貴重擺飾。可是房東在入住時卻都表示退房時,只要把鑰匙放在桌上自行離開即可。這是信任,他們信任入住的房客會好好地愛惜他們的房子。另外還有一次我們住在青年旅館,我們所繳付的費用除了住宿之外,還含括兩頓中餐、兩頓早餐、還有一頓晚餐。入住時,習慣性地詢問餐券的議題,櫃臺的服務人員卻完全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幾經反覆澄清才理解,他們沒有餐券的設計,他們覺得有付餐點的錢,就直接去餐廳用餐,沒有付錢的人就不會去用餐,為何需要檢查餐券,這同樣是一種信任。
開車、停車也是一樣,大部分的停車地點,是司機得要先評估自己大略會停多久,然後去機器付費,之後把停車單放在車子上。這過程中我遇到好幾位司機都很審慎地在機器前思考停車的時間,然後才投幣。你覺得需要停三小時,就付三小時的錢,需要停兩小時就付兩小時的錢。我沒有遇到任何人在檢查,這與坐地鐵有異曲同工之妙。開車時,路權的概念也是令我眼界大開,當開在主要道路時,路上會有「路權」的標誌,表示你享有這條路的路權,不論在那個路口都毋須讓道。開在其他岔路的車子,必須等到主要幹道完全沒有車子才能轉入。這概念著實令人敬佩,但背後仍得仰賴開車的人,願意遵守這些規定,否則將事故頻傳。
在學習道德發展時,我們都知道人們的道德發展是從他律轉為自律,道德的層次更高於法律。這或許是教科書上大部分人都曾學習過的知識,可是卻鮮少去反思教養孩子的過程中,關於道德發展的培育。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是我在教育現場最憂心的其中一環,可是直到這次的德國旅行,我才警覺到,也許這裡頭的關鍵在於成長過程中,孩子們鮮少需要自己去評估對與錯,因為家庭教育剝奪了他們從付出代價中學習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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