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改變過去不必付出代價

〈如果改變過去不必付出代價〉2024-10-21

　　一個行為之所以有意義，是因為它有後果，世界會因為這個行為而或大或小地得到改變。而我們之所以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起責任，一方面也是因為它有後果，同時，也因為我們被認為能夠選擇。我們曾經可以不這麼做，但我們這麼做了，所以這個後果便不可開脫地是我們的責任。

　　我滿喜歡以「時間」為主題的電影，譬如《回到未來》、《天能》、《蝴蝶效應》、《未來總動員》都是我很喜歡的作品。對任何一個人來說，我們都很難想像一個完全沒有遺憾的人生，所以回到過去做出改變無論如何會是具有吸引力的。但即便是從作品的角度，我也會認為，改變過去不可能是沒有代價的，又或者，由於那種代價從來不是人類可以承擔，所以過去從根本上就無法改變。

　　但在一些相對輕度的，沒有嚴謹科幻設定或嚴肅世界觀的影視作品裡面，我們有時候會看到一種相對便宜的、無須代價的時間旅行：一名無端獲得穿越能力的主角濫用這種現實中的「S/L大法」，去在第一次與人相遇時就展現出一副很了解對方的樣子，去在那些本應該失敗的情況中取得成功。

　　在一個完整而深刻的敘事裡面，這名主角應該至少要像《跳躍吧！時空少女》那樣意識到能力的限制與濫用能力的後果。但我也看到過這樣一類作品：主角確實在經歷某些事件之後得到體悟而不再濫用能力，但直到最後一刻也沒有為自己濫用這種能力的後果付出代價。那些他運用超能力得到的好處或逃過的劫難，編劇就這樣子全部大放送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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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無法認同那種角色可以輕易改變過去而無需承擔任何後果的故事，很大程度是因為那種作法讓行動失去了意義。那些人因為過去的積累而做出的決定便得毫無重量，一旦可以反覆「讀檔」，你甚至可以暴力窮舉一切你能想像的可能性，直到試出你最滿意的那一個。

　　在那段過程中，你生命中的其他人類並未被你真正認識為人類，他們只是你攻略的這個遊戲中無足輕重的NPC。那種「獲得最高好感度」的行為並不是在讓對方開心，而只是在滿足「系統要求」，你不過是在「獨自升級」。

　　從選擇的角度，一種辯護的路線或許是：他在看了不同選擇會導致的後果後，做出了他認為自己真正想要的那種選擇，也承擔了那種選擇需要面對的結果。這不也是一種承擔嗎？甚至，由於他是在看過選項會帶來的後果之後做出的選擇（就像奇異博士或艾蓮那樣），這樣的決斷難道不是更具有重量，更加「真實」嗎？這個問題將我們引導到一個更深的問題：選擇之所以有價值是因為什麼？

　　我們知道，一名職業撲克牌手優於娛樂玩家的地方並不在於他在一場牌局中贏了更多的錢，就算在某一局牌局中，職業牌手因為運氣被淘汰，也不代表他就比在牌局中用較差的牌贏他的人要弱。他勝過其他人的地方在於，在資訊不足、結局未定的情況中，他能夠做出期望值更高、更加「正確」的決策。

　　人的行為的價值同樣在這。一個人的行為的價值並不取決於單次行為造成的結果，而在於這種行為如果成為習慣，會對他自己以及其他人的生命造成怎樣的後果。在我們對未來無知的情況下，我們才必須去作出抉擇，去做出真正的行動。

　　如果每一條路的後果都已經清晰，那麼，我們就會走向那條對我們而言最有利的道路，譬如說，如果我能夠提前知道彩券號碼，我有什麼理由不買呢？就算我本來根本就不是一個會買彩券的人。在這個意義上，買彩券如何可以說成是我的選擇？

　　而且，一但我們這樣基於事後的結果返回去決定行為，我們的人格變產生了極不一致的斷裂。我們基於我們不曾也永遠不會得到的經驗來行動，並徹底地在世界裡封鎖了那種經驗出現的可能性。這將使得我們失去歷史、失去信念可靠與真實的基礎。所有乍看之下美好的一切都是經由「作弊」得來的，你知道那不屬於你，或者，你不屬於這裡。

　　雖然我們畢竟不可能得到這種作弊般的超能力，不會有一天真的需要考慮該不該穿越回去改變懊悔的事情。但至少透過上面的這些理由，我們能夠知道即便能夠不承擔後果地運用這種超能力，也不見得會是什麼好事。就像那些在高處懸掛所以我們吃不到的葡萄一樣，它們總是又酸又難吃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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