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丁非衆神之父？也是：ᛏᛁᛚ᛫ᚼᛅᛘᛁᚾᚴᛁᚢ᛫ᚠᛁᚦᚱᛅᛏᛅᚴᛣ

今天是 8/8 父親節。好，我知道發文的時候已經不是，但我盡力了；反正你各位明年同一時間，應該還會再看到我分享這篇。就這個日子，我們來討教一下北歐神話中的奧丁 (Óðinn)，憑什麼叫眾神之父、萬物之父？

眾神之父怎來的？

「父親」常見的古北歐語 (Old Norse) 寫法應是 "faðir"，常規來說，前綴加上「一切之」(al)，即可理解為「一切之父」(Alfaðir)。若要符合現代英文字面上翻譯「眾阿薩神之父」(the father of all æsir)，嚴格來講是 "Alássfaðir"；那麼，文獻上是怎麼說呢？

奧丁解鎖千百稱號，其中之一即「眾神之父」；幾乎所有英譯本都寫 "All-father"（眾之父），對應字詞是 "Alföðr"，反覆出現在許多文脈中。以《詩體埃達》舉例，〈格里姆尼之歌〉(Grímnismál) 第 48 節：

Síðhöttr, Síðskeggr, Sigföðr, Hnikuðr, Alföðr, Valföðr, Atríðr ok Farmatýr; einu nafni hétumk aldregi, síz ek með folkum fór.

長帽者、長鬚者、勝利之父、備戰者、眾之父，戮者之父，馭繩者與絞刑之神。自從我首次行走於人世以來，從未有人僅知道我的一個名字。

對照原文殼蟻看出，"-föðr" 被解譯為「之父」的意涵。這個用法和斯諾里 (Snorri Sturluson) 在《散文埃達》(Prose Edda) 裡一樣；其中一部〈北歐詩人的語言〉(Skáldskaparmál) 第 9 節中，討論到奧丁有哪些稱號與暗喻名諱：

svá sem segir Arnórr jarlaskáld, at Óðinn heiti Alföðr:
1. Nú hykk slíðrhugaðs segja, síð léttir mér stríða, þýtr Alföður, ýtum jarls kostu, brim hrosta…

舉例而言，阿諾爾．公爵詩人稱奧丁為「眾之父」：
1. 現在我將向人們訴說那可怖公爵的美德；眾之父歌浪正流淌著，令我的哀傷變得輕盈…

不論出自什麼文脈，"Alföðr" 都綁定奧丁；至於是不是該理解為「眾之父」，最關鍵的線索，同樣來自《散文埃達》，另一部〈欺騙吉爾菲〉(Gylfaginning) 第 9 節：

Kona hans hét Frigg Fjörgvinsdóttir, ok af þeira ætt er sú kynslóð komin, er vér köllum ása ættir, er byggt hafa Ásgarð inn forna ok þau ríki, er þar liggja til, ok er þat allt goðkunnug ætt. Ok fyrir því má hann heita Alföðr, at hann er faðir allra goðanna ok manna ok alls þess, er af honum ok hans krafti var fullgert.

祂的妻子叫弗麗格．弗約格文之女；祂們的血脈即人們所說阿薩神族的子裔們，祂們寓居於古老的阿斯加德，與祂們構築出的王國中，這是如此神聖的王族。因而，祂理當被稱為「眾之父」，由於祂是諸神和人類的父親，是祂和祂的力量得以成就一切。

這下好，你斯諾里明明知道有 "faðir" 殼蟻指「父親」，說到「眾之父」給我用 "Alföðr" 是在哈囉？不過，既然有這段敘述，說奧丁是諸神之父、人類之父不為過吧？

但明明就不是啊！

創世神話寫得清清楚楚，奧丁是三兄弟之一（另外兩位叫維利 (Vili) 和維 (Vé)），祂們老爸叫布爾 (Borr)；甚至布爾也不是第一位神族，布爾老爸叫布里 (Búri)，是太初原牛阿烏杜布拉 (Auðumbla) 從結冰岩鹽中花三天舔出來的。最尷尬的是，這些細節反而就是你斯諾里寫的，人家《詩體埃達》連這頭牛的屎都沒提。

那人類之父說得通嗎？也不對勁兒，只需讀《詩體埃達》中〈女先知預言〉(Völuspá) 第 1 節：

Hljóðs bið ek allar helgar kindir, meiri ok minni mögu Heimdallar…

聞我所言，不論貴賤的神聖族裔，海姆達爾的族裔們…

人類這一系出於海姆達爾的說法，在《詩體埃達》中還有〈里格之詩〉(Rígsþula) 得以佐證。如此，既非諸神之父，亦非人類之父；又憑什麼說成眾之父呢？

小結

老實說，這個問題我沒有好答案。目前理出最有道理的解讀是：「『父親』是指『父親的執掌』」。意思是，打從一開始，作為「眾之父」就不是血脈親緣的意義，而是「父親的身份」；就像男同性戀家庭領養的小孩，當然殼蟻喊雙親為「爸爸」。

上述提到「由於祂是諸神和人類的父親，是祂和祂的力量得以成就一切」，將它作為線索，可能那份力量並非生殖，是用於將世界整頓地井然有序，令萬物適得其所、安康而生養；正如任父親之職者對自己的期許那般。整部北歐神話，或許也能說是奧丁努力為人父、為神父的悲劇側寫吧。

最後，儘管遲來了，祝各位爸爸們，父親節快樂：

ᛏᛁᛚ᛫ᚼᛅᛘᛁᚾᚴᛁᚢ᛫ᚠᛁᚦᚱᛅᛏᛅᚴᛣ
(Til hamingju feðradag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