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狀況變得比較不好時,我就會做跟自殺或住院有關的惡夢。夢到有人跟我說:「你必須接受治療。」,夢到自己被綁在保護室的床上拼命掙扎,夢到洗胃的鼻胃管從鼻孔拔出來的那一刻,也夢到躺在急診室重症區裡,連下床到尿桶如廁都需牽扯無數管線的日子。這些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
我也知道那些措施儘管難受,但都是不得已。但每當從這些夢境中醒來,我都好想離開世界。自殺未遂的歷程中最可怕的不是「我有可能死去」,而是要面對自殺失敗後的世界——旁人失望與擔憂的目光、令人痛苦的急救措施、漫長的精神科住院,以及隨著一次一次自殺未遂後,漸漸放棄的,對於正常度日的想望。
或許是因為有幾次未遂都發生在我努力寫論文的時刻,現在只要一碰到跟論文有關的事物,這些排山倒海難受的感覺又回來了。曾經我的人生規劃是成為學術工作者,我也曾經把自己的每個研究當成孩子一般珍視,但現在就連好好看著論文初稿的文字,我都感到吃力。
今天諮商時,我問心理師:「現在的你有把握陪我走過這些創傷嗎?」
他回答:「我不確定,因為越認識你,我越發現你的經驗中有很多是我所不了解的。」
「上次我問你同樣問題的時候,你說有七成的把握。」我苦笑,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容易的個案。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成為六到八次就能順利結案的那種人。
我的心理師告訴我,執業十幾年來,他沒有遇過經歷電療的個案。
擁有就連執業十多年的心理師都沒聽過的經驗,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我有時候一點都不想要做一個特別的人,至少不是這種特別,我希望我的苦惱是心理師可以拍胸脯保證會好起來的。我希望我的特別是「能被他人所理解的」。
PR99的特別可以被理解、一路第一志願到研究所的特別可以被理解、憂鬱症或許也還能被理解,但是一路PR99、第一志願到研究所,卻憂鬱到去做電療,最後連論文都忘光了的那種特別,我不敢奢望有人能理解。我的指導老師不理解,我的家人不理解,就連我自己也不解,為什麼曾經好好的人生被我活成現在這個樣子?
或許我老早就壞掉了,只是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