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迪.薇克絲 Judy Wicks(「白狗小吃」負責人、「邁向在地活絡經濟的生意聯盟」協同創辦人)/思源.譯
主持人:薇特(Susan Witt)的引言:
茱迪.薇克絲是我長期來,所景仰的人物。她單身一位女子,建立、經營起不只在財務上出色,而且也是對社會負責任,尊重生態的事業。「白狗小吃」不只提供在當地生產的有機食物,也積極支持那生產糧食的農民的聯繫網絡。店 的員工,分享利潤,共同決策。「白狗小吃」,另外也主辦一系列社區討論會,比如:全球和平,再生能源,全球各國的勞工權利,棲息地流失,以及其他大眾關心的議題;它也成為費城居民聚集,為地方問題共同尋求解決的場所。它的能量,已成為當地居民自在生活的催化劑。
茱迪在餐飲方面的成就,也使她在日益蓬勃的「對社會負責」生意圈中,成為全國知名人物。她是這運動中受人尊敬的領頭人物,也是廣為人知的呼倡者。但她不只這些成就,才贏得我的敬慕。
幾年前,茱迪遇到二個關鍵性事件。「班與傑瑞」(Ben and Jerry's),維蒙州這家以高品質冰淇淋及張貼失蹤孩童海報聞名的「對社會負責」(socially responsible)公司,給賣到「單層」(Unilevel)國際企業集團。在同時,那生產優質酸奶的「史東尼費德農園」(Stonyfield Farms),也賣給「丹儂」集團(Danone Group)。「摩斯通訊」(Moosletter)曾為我們介紹這農園:每隻牛都有個如:貝斯蒂、瑪麗或貝絲的名字;而且說明原本的主人:山姆及魯薏絲,是如何研發出新的口味。在知道「史東尼費德農園」的酸奶,給跨國財團收 後,我們的心情,真不知該怎麼講。
茱迪或也會認為:這些經營有口碑的公司,就像其他公司一樣,能得到優厚的金錢回報,也是理所當然的。但她有更確定的目標。她在費城的地方上努力了20年,她與顧客、與店家,以及與社區發展良好的人際,倒也不是為了將來能換個好價錢。她四處替「對社會負責的生意」做呼籲,也更不是為了來增加少數幾家生意的形象及股票價值,以便將來高價售出。
一個永續的生意,不只是採用:可再生的包裝,公開招聘,良好福利,或綠色採購等做法。這些固然很重要,但在這類想以新方式來重建社區的「永續生意」中,仍然少了個因素;少了:「在地」這兩個字。而這需要很深的投入到某個特定地方,而且實實在在、穿針引線的把當地所有的線索––人、土地與社區––聯成一體。然後,來形成新的在地經濟,來反制那帶來災難的全球性經濟。
正因有這種領悟,茱迪發起一個「邁向在地活絡經濟的生意聯盟」(BALLE)。她這樣做,免不了得東奔西走,而且也遭到一些圈內人的批評。但「生意聯盟」終究發揮出一定的作用,也很快成為生意圈內「走向在地」的推 者。也正是她這種恢宏的見識,不撿軟柿子吃的勇氣,以及她那根植於社區的企業,使茱迪成為我仰慕的人物。
我們一起來歡迎茱迪,薇克絲。
薇克絲講詞:
蘇珊,謝謝您把我說的這麼好;也謝謝您邀我今天來到這兒。我一向很景仰「舒馬赫年度講座」系列,也一直想參加;但我從來沒想到,這次是以貴賓身份出席。而我現在在這兒了。能與里昂斯(Chief Lyons)及密爾絲(Stephanie Mills)同席,真是我的榮幸。里昂斯方才的演說,對我有許多啟發;我也期待儘早聽到密爾絲隨後的演講。但最讓我覺得光榮的,是能與我女兒葛瑞絲(Grace)在一起。她目前也是「舒馬赫協會」的理事。
今早,打開房門,發現上面有牌子寫著:「早安,美好的生意。」這讓我想到:我們用心用力,生產出一產品或服務,然後用它換取其他東西回來,這會是多麼美好的買賣啊!我們如再多想一點,也就明白:經濟交易,正是人世間最有意義、最美妙的交往方式。早上看到那牌子,我想到了農民,他們正在園子裡採收有機蔬果,然後當天把它們送來「白狗小吃」。我想到了牛隻、豬隻與雞群。我想到我們的牧羊人:牛博(Douggie Newbold);她跟我說:她會親吻羊的耳朵,然後羊乳酪會特別可口。我認為真的是這樣。我也想到了麵包師傅,他們進到「白狗小吃」,把客人當天要享用的小麵包、派及糕點放進烤爐。我想到在墨西哥契帕斯省的「查巴達解放陣線」份子,他們讓我每天早上可享用他們所種的咖啡。做生意,也就是與那和我們一起工作的人,與買方、與賣方所發生的各種關係。我的生意,表現出我熱愛世界的方式;也因此,它變得美好。
「白狗小吃」開業21年來,這小店鋪,不只照顧到我的生計及服務別人;它也是我的老師。在唸到「小即是美」(Small is Beautiful)這本書,我發現由經營小吃店中學到的經驗,都可在舒馬赫(E. F. Schumacher)的文章中找得到:維持小型、有人情味企業的優點;注重員工的需要,而不只純粹關心他們生產出什麼;採用能兼顧他們自由與秩序的經營方式;建立永續的地方經濟;以及尊重土地與大自然。那幾十年前讓舒馬赫擔心不已的工業化惡果,已愈來愈糟;像:貧富差距擴大,整個環境的惡化等等。
目前,我長期來所關心的議題,如:大自然與 物,社區,家庭式農園,家庭式小生意,土生土長出來的文化,小鄉鎮風貌,甚至我們子女的未來等等,都已日益受到跨國企業全球化的侵蝕。為了維護我極為關心的這一切,我得由自己的小店,由「白狗小吃」跳出來,開始與其他做生意的人一起合作,來建立另種有別於跨國企業全球化的做法。我只是靠著一個單純信念,來開展我的長征:一個永續的全球經濟,一定是由許多永續的在地經濟所組成的。與其面對一個由巨型跨國財團所掌握的全球經濟,我們這運 ,倒希望開創一個由許多在地經濟,所形成的去中心的網絡,而組成的全球經濟。而在地經濟,又是由那些我們所稱的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企業:小型的、自主的、有人情味的、在地人擁有的生意所組成。這些日常生活中的企業,在與大自然系統和協運作的同時,也能創造在地群體的財富。
今天,我想與諸位分享在我自己生活中經營企業的故事:「白狗小吃」;以及有關「邁向在地活絡經濟的生意聯盟」(BALLE)。這「生意聯盟」,是種用舒馬赫的話來講:「大規模的來做小買賣」的手段;我們也藉此在全美建立起許多小就是美、以及把人類與生命攸關事務擺在實質所得及利潤之前的在地經濟。
「白狗小吃」1983年開張,它位於費城大學區我住房的一樓。我在那房子已住了32年。我在賓州西部出生長大,而且一輩子都住在賓州。但在1970年,搬到費城。我有種強烈的地方感與歷史感。我的食物庫房,也包括那塊在蘭開斯特郡的豐沃農地;那是我先祖300年前來美定居之處。他們是法國胡格諾派新教徒:一個寡婦,加上五個小孩;他們是因信仰而被迫離開歐洲。之所以來到(美國)賓州,主要也是他們在倫敦遇到了潘恩(William Pann);他當時正在尋找逃避宗教迫害的人。身屬新教教友派的潘恩,有個想法:在美洲創造一祥和、友善的天堂,歐洲移民可與美洲原住民族和諧共存。他與塔瓦納酋長簽約,我先祖於1712年到美洲即受到他們熱忱的招待,而且在當地原住民族圓形小屋中住了一年。目前,「白狗小吃」的食物,有許多是由這我先祖曾生活過、耕耘過的同塊土地上生長出來。
我們每年都會舉辦美洲原住民族感恩晚餐,來感謝原住民族栽培出這麼多糧食;這些,也成為我們今日日常飲食的食材。比如:玉米、馬鈴薯、蕃茄、南瓜類、青椒及瓜類。每年的晚餐,我們也會邀請講者。像莫賀(John Mohawk)在演講時,也會帶來自己保育的原生種白玉米,與大家在晚餐中分享。今年,則是由「黎納貝」原住民族來談他們在我們當地投入土地再生的計劃。現場也會打鼓與跳舞;這真是場對感恩日的禮贊。
我21年前開始經營「小吃」時,只外賣咖啡與鬆餅;專門提供給住在附近的賓州大學學生。到了可開始添加菜色、供應熱食的時候,由於負擔不起在我維多利亞式三層樓房邊附上個排氣管;於是只好在後院設個碳烤架,在那兒烤食物。這也是我「適地的技術」(appropriate technology)!窮則變,變則通。我所做的首份廣告,是到大學校園中發傳單;讓人們知道我們這家餐廳。當時我四歲的女兒葛瑞絲及二歲的兒子勞倫斯,也跟在一旁發傳單。回到家,他們會跑到後院;院中已擺好室外傢俱,以及圍繞在碳烤架的野餐桌。他們想看看有沒有客人上門。冬天,我們則在碳烤架上裝個塑膠棚,棚子上還有個小煙囪。服務生由地下室進進出出,還得穿過後門。餐飲室中有三個洗餐具的水槽;客人用完餐,就把碗盤傳給洗碗生。如果想上洗手間,還得走上二樓;在往家用浴室的途中,客人或會遇到正在地板上玩耍的葛瑞絲與勞倫斯;大家揮揮手,打招呼。到晚間歇業時,最後離去的服務人員,會把當天的現金收入,塞到我枕頭底下。那是全房子最安全的地方。
這些年下來,我們的菜色愈來愈多;而且有連棟的五座紅磚屋。我們還添了個「黑貓藝品」零售店。我們目前聘請100位以上的工作人員,可招待200多位顧客;每年的毛利也超過500萬美元(註:約新台幣一億六千萬元);而我的枕頭底下再也塞不了這麼多了。我認為能有這份成就,主要是我們一直維持著一個小型、有特色的餐廳;而且堅持自己的方向:不是擴大利潤,而是擴展我們與顧客及員工,擴展我們與自己生活的社區、與我們的供應者、與我們自然環境的關係。
我現在仍住在餐廳樓上,仍以老式方式做生意。以前,小農園、小旅社、雜貨店、裁縫店不都是這樣在經營的?對大多人來講,工作與家庭生活,是連在一起。然後,隨著「工業革命」,大人到工廠工作,小孩呢?去上學。許多家庭都搬到市郊。然後,是工作與家庭劃分開來。然後更進一步的,是價值觀的分化:家庭教的,與工作中學到的,變成是兩回事。許多商業學校會告訴學生:在工作場所,就得把原有的想法留在家 。我們在家中,會告訴小孩一些金科玉律及做人道理;但在工作場所,金錢才是一切!我相信:這會造成許多人鬱卒。因為我們一生,有很長時間是在工作場所工作;除非我們工作時的價值觀能與個人的信念搭配,否則就不會活得自在。
在同一個社區中生活及工作,會讓我有更強的地方感及採用另種做生意的方式。在做決策時,我心中自然會想到所有相關的人或事。因為我清楚:這些相關的人、事,我的鄰居、客人,我的員工以及自然環境,都會被我的決策所影響。在生意決策者與受決策所影響的人之間,距離不算大。而我們「在地活絡經濟」運動的一個目標,就是要把這距離拉短。在大公司裡,許多執行長在訂出決策後,往往也不清楚它們的後果。上市的公司,往往是因應法規的要求,儘力謀求股東的利益,而不理會生活中相關的人或事。我認為:在自己生活週遭,如都是那些會受到我們決策所影響的人,我們比較不會光靠腦袋來算計,而更多是靠心來拿捏。
我也發現:在生活中許多會造成變化的決定,往往發於內心。譬如:酬付一般所說的「生活薪資」(living wage)。這也是指:老闆付給員工的薪資,不是依聯邦所訂定的那難看的最低薪資標準:每小時5.5美元(註:約新台幣176元);而是主動的,依在當地能生活下去的標準來酬付。我六年前聽到「生活薪資」這想法時,心中只想到:「哼!沒人可告訴我應該付多少錢給員工。」我最初的反應,是我做不到;我是餐廳老闆啊!餐廳工作,是屬於勞 密集的。我怎麼能付洗碗生、雜務員每小時8美元的薪資?雖當時在費城,這才是可讓人生活下去的生活薪資。然後有一天,我在廚房,由冰箱取出一塊「派」,正好瞧見三位新手排排站著處理蔬菜。他們一下子全望著我,我突然覺悟道:「你在幹什麼啊?你當然希望在餐廳全職工作的人,生計上沒問題;他們至少付得起房租,買得起食物,買得起衣服。」但每小時賺不到8美元的人,其實不多。我們當然不會付最低標準的5.5美元;洗碗新手至少得到6.5或7美元。我把那些收入每小時低於8美元的員工叫過來,連同他們的班長;我跟他們談到什麼是「生活薪資」,而且告訴大家我準備用這種方式來酬付。然後有個過程:每週增加一些薪資;到了年底,他們全都有每小時8美元的薪水。
另一個發心的例子,是與環境有關。我聽別人講過:另類能源,以及它是多麼的重要。我也讀了些相關資料,大致知道有這麼回事。但我從未認真把它當成一回事。這直到五、六年前,我們遇到一場旱災。八月初,我駕著小房車在林中跑;沿途看到的,是田中的玉米全變得焦黃。由土地犁過的情形來看,農民一定失去所有的作物。當我到達自己的「秘密基地」,舉目所見,全是一片乾旱。我心愛的小溪流,成了石塊上的黃泥。走上那我鍾愛的「蕨丘」,只發現以往既高壯又翠綠,而且在微風中舞 蕨類,全都像皺皺垮垮的衛生紙。整個林子,除了走 時踏到殘枝枯葉的碎裂聲,一片寂靜。連鳥叫聲也聽不到。四週極有發生大火災的可能。突然,心中冒出個念頭,彷彿整個林子在告訴我:整個環境出了問題!我心 想:「全球暖化,就會變成這樣。全世界有一部份會因乾旱、火災而枯竭;另一部份,則經常有暴風雨及洪水。」然後,我走到一橡樹旁,用雙手抱住它;保證說我對這狀況得做些事。我變成一個堅持護樹的人。然後開車回費城,進到辦公室,向大家說:「聽清楚,我們得試另類能源。看看在地球暖化的問題上,我們能儘些什麼力。」然後,我們成為費城第一個100%採用風力發電的店家;而我,也是第一批採用混合能源車的人。
商業學校往往告訴我們:「不成長就滅亡」;這種想法,也使我們在經濟、在社會上判斷成功的標準,就成為:是否不斷的擴大?而且是愈來愈大。甚至在一些對社會負責(socially responsible)的生意圈子中,人們往往也談到:「你去年的營業額增加多少?」或「你開了新的分店?」而且,人們在聽說我把餐廳經營得很好時,往往會問:「你說你只有一家餐廳啊?」我倒是有意來維持小型企業的;因為我了解:一旦規模變大,有些重要的事務,如:我們與生活週遭的人、與那些和我們做生意的人的親密關係,就會不見。我也了解到:除了規模、營業額、利潤成長外,應該有其他方式來判斷成敗:我們的知識、見聞是否增進?與別人的關係是否更緊密?是否更愉快?是否有更多的樂趣?我們不會放棄那最根本、最真誠的事務:那增進我們所有人生活品質的各種人際關係。
我很欣賞貝瑞(Wendell Berry)一段話:「工業方式,一個主要的結果--也是一個主要的前提--就是把人類、場所與產品,由自身的歷史中脫離。我們捲入工業經濟,已到了如下的狀況:我們不知道自己家庭、家族的遷徙歷史,或我們飲食的歷史。這只是一夜情的經濟及文化。」我認為我們得切除這種種一夜情及趕勁,重新建立起我們與土地、以及人與人相互之間的關係。我們應知道:是誰耕種出我們的食物,烘焙我們的麵包,製造我們的冰淇淋?是誰釀出我們的啤酒?是誰縫製我們的衣服?蓋起我們的房子?這種經濟關係,也是一健康、快樂的群體生活的基石。
在「在地活絡經濟」運動中,要擴展的,是我們的模式,而非店家行號。說到「白狗小吃」,我不會想在「史脫克橋」這一帶,再開一家「白狗小吃」;而是想傳授這一模式:來傳達我所學到的;而不是在全國各地,到處設立我們的招牌,擁有我們的分店。我們認為:區域性的行號,具有地方感,也具當地特色。與其在全國超商爭取上架機會,我們寧願與同行生意人相互合作,分享我們的想法與做法。全國 商店,往往會消滅在地的公司行號。它們會愈來愈大,然後到達一連鄰近店家、在地生意人或自家人都 買不起的情況。在「在地活絡經濟」運 中擴張生意時,我們並沒像工業發展模式一樣,以連鎖店用切蛋糕的方式一間間的開。我們首先會察看這社區 少什麼,然後用我們的創造力與企業能力,來滿足這些需求。
我們已找出「在地活絡經濟」的一些基石:在地的糧食系統,在地設計、縫製的衣服,在地的能源,回收/再生,自主的媒體,在地的藝術與文化,在地的資金等等。我們往往會先了解當地 少什麼,然後開始做生意,來補足在地經濟的斷溝。我們不會設相同的連鎖店,這樣只會與其他社區的當地人搶生意。這附近一帶,就有個現成例子。你們知道「巴特」(Bart)冰淇淋。它是間經營很好的公司,就在「先鋒谷」,在「諾桑普頓」一帶。與其開設全國性「巴特冰淇淋公司」,它反而投入另一行業:與地方的乳酪農合開了家乳酪店;這是因當地經濟系統缺乏這種店。就我這邊呢?我不但沒設立另一家「白狗小吃」,反而是在旁邊開了個「黑貓藝品店」,專門出售本地生產或經公道貿易(Fair Trade)而來的手工藝品及產品。我們也準備在後邊擴建,開個服裝店;因為在這一帶,沒有一家店鋪,是販賣由本地永續式生產的布料所剪裁的服裝。
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一個經驗,是在1969年成為「美國志願服務隊」(VISTA)的志工。我有機會去體驗原住民族的文化,住在阿拉斯加州一愛斯基摩人的村落裏。那把我一生都改變了。舉個例子吧:有天早上,我聽到有人敲門。一位愛斯基摩婦女跟我說:「海狗慶祝會!」我跟著她到會場,才了解她們這項傳統:在漫長冬季過後,如果某個男的抓到他開春的第一條海狗,他老婆就會辦個海狗慶祝會,邀請全村婦女到她家,每戶人家都可分到海狗肉。分完肉後,這戶人家也會把過去一年所收集、但不需再用到的物品,如:布料、鈕釦、針線及罐裝食物等,轉贈給其他家戶。到了當代,慶典中還添加了個節目:把許多小糖果、泡泡糖往空中灑,婦女忙著用裙子來接。我與她們同在一起,希望能分到我喜好的根汁汽水罐。我到那時才明白:這才真的是財富再分配;再分配:食物、鈕釦,甚至是泡泡糖。
愛斯基摩人不會有嫉妒心。我跟你講:「我喜歡你戴的珠子項鏈。」你如果是愛斯基摩人,就會毫不遲疑的取下鏈子,送給我。你得小心。你如果口頭上表示欣賞,那東西馬上就是你的了。這也使我回過頭來,以一種新的方式來看我們自己的社會,我們的經濟制度。我們透過廣告,創造出嫉妒心;我們有各種誘惑女孩或婦女,非得買另一件衣服的廣告。她們得買另一種色澤的唇膏,這樣才會在晚會中引人注目。男人得再買輛新車,因為鄰居剛買了一輛。我們讓人覺得自己永遠少了些什麼;而且製造一種見到別人東西,自己會眼紅的嫉妒心。在這種社會裡,我們實際在獎勵貪心的人,欽羨那些最有財物的人。那些擁有豪宅及消耗大量汽油的大型車輛的人,也正是大量耗費大自然資源的人;他們反而受到社會的欽慕;這完全背離了天理常情。
為了這次演講,我又讀了遍「小即是美」這本書。然後發現裏面許多的說法,都很貼切。舒馬赫說到:「只要人們還沒有:“足夠就好,超過即惡”的想法,想要減緩資源竭盡的狀況,或讓有財勢的人與一無所有的人和協相互,根本辦不到。」當然,那些我曾與之相處的愛斯基摩人,明白這一點。任何藏私或得到超過你需要的等念頭,他們想都不曾想過。我也由愛斯基摩人身上學到:一個良 的經濟,是以分享與合作,而非競爭與藏私為基礎。
有一次,有人問貝里(Thomas Berry):生命的目的為何?他回答說:所有的生命,以及整個宇宙的目的,只是單純的存在--存在,以及因在世間生存而自足。愛斯基摩人,是我遇到的最快樂的民族;我想這是因他們的人生意義,並不是與金錢連在一塊兒。他們只要能活在這美麗的世界,就很滿足了。他們與土地、與大自然,而且在他們相互之間,都有種關聯。他們,也像大多原住民族一樣,相信宇宙是富足的,如果能共享,人人都會活得很好。而這也正是「在地活絡經濟」運 的基本精神:所有的生命都是相互扣聯著的。我們因此得建立一能展現出我們環境中各種事物相扣聯、我們心靈間相交溶的經濟;建立一能依著相互關懷、分享、合作而能形成我們的社區群體、保護整個環境,而非摧殘它們的系統。這種經濟,也正是(歐洲)早期移民者所感受的。原住民族在首度的感恩節中,慷慨的與他們分享自己的富庶,而且與潘恩做誠信的交易。
我也日益覺察到:在世間有兩種代表著對立力量的世界觀。一種,是那愛斯基摩人所具有的相互扣聯世界觀。這是種領悟到:所有生命,都是神聖的;所有的人與大自然,都相互扣聯著的;財富,是由大家共享;行 ,是以善意及創新為出發;非暴力,是通往和平之路;以及生存,是透過人與人、人與大自然相生相伴而來。另一種,則是分離散解的世界觀:生命,分成他們與我們,善良與邪惡。要能生存,不是經協力與合作,而是透過競爭;然後來支配其他的人,支配大自然。行動,是因害怕及順服而起;財富,是由人藏私著;而戰爭,只是遲早的事。
2003年2月15日,全世界有幾百萬人走上街頭;抗議美國侵略伊拉克,而且呼籲非暴力。我認為這是個令人樂觀的表現:相互扣聯的世界觀正在增強。我認為這種反戰的流露,也正是全球集體同心的表現;大家都明白:我們全在同一星球,我們全是一家人。
我認為:在不論是基督教、猶太教或伊斯蘭教等宗教的基本教義派中,以及在那些迎合這些教派的政客身上,都可見到分離散解世界觀的身影。那些具這種世界觀的全球性領導人物,對世界和平往往是個惡兆;這是因他們表現出一種非黑即白的世界觀:不是善良,就是邪惡;不是殺人,就是被殺;而且認定上帝站在他們這一邊。他們根本不想來做什麼對話或了解;他們認為力量就是真理,只要靠著暴力與支配,就可獲得勝利。
我認為:資本主義使得分離散解的世界觀,一直持續下去。這是因它不斷的宣揚個人主義與相互競爭;讓我們自以為:愈有財富,就愈有價值;讓我們相信:只要有金錢,而非群體,才能保障安全。於是我們一直是在擔心財物永遠不夠,或害怕別人奪取。我認為:藏私與暴力,主要是來自不信任:不信任宇宙,不相信宇宙是豐饒的。但只要與所有的生命來分享、合作及和協相處,人人皆可豐衣足食。
保守的生意人,往往會引用亞當.斯密(Adam Smith)的市場「那隻看不見的手」的觀念,來說明:如果每個生意人都基於自身利益的考量,來做決策,那麼「自由的」市場會自 解決所有的問題,於是人人都可安然無事。但「無商標」(No Logo)作者:克萊恩(Naomi Klein)則稱這種認為大企業全球市場可解決世界所有問題的想法,是:市場基本教義派(market fundamentalism)。我相信「看不見的手」這想法,但我不認為後人對它的解釋,是亞當.斯密真正的看法。他從未提出:人們只依自身利益來考量,而不用理會所置身的群體,就可造成經濟繁榮。斯密這位倫理學家,反而是把他的理論建立在一得先有一道德群體存在的前提上。而在這道德群體中,生意人深深了解到:自身的利益,是與整個群體的福祉緊緊相扣;因此他是以一種已通達(enlightened)的自身利益,來做生意決策。我覺得這隻看不見的手,正代表萬心同理:所有的生命都相互扣聯。如果人人都依一已通達的自身利益來做經濟決定,我想我們真的可開創一滿足所有人需要的社會。
「白狗小吃」也有許多活動,是想更進一步落實我們相互扣聯及群體感等想法。對許多公共議題的討論,也正如「在地活絡經濟」運動一樣,鼓勵市民對時事的參與及投入。「桌邊打嘴鼓」也曾邀請到如:卡迪可(Helen Caldicott)、海陶(Jim Hightower)、亞當斯(Patch Adams)、古德曼(Amy Goodman,)、許盧舍(Eric Schlosser)(『速食王國』(Fast Food Nation)的作者),以及寫作「氫經濟」(The Hydrogen Economy)一書的芮夫金(Jeremy Rifkin)等人。至於「講故事」,則是讓弱勢者發出聲音。譬如:「監獄故事」,就是由曾在裏面生活過的人,來講自己的經歷。我們也會邀男/女同性戀伴侶、新移民等,來談自己的經驗。另一些如;「農民週日晚餐」的「特定晚宴」及「熟蕃茄舞會」等,則是在禮贊永續農業。過去18年來,我們每年在馬丁.路德.金恩(Martin Luther King)(註:美國的黑人民權領袖,1968年被刺殺)的生日,舉辦金恩晚宴;來紀念他的事蹟及迄今的影響。我們每年十月,也會在(印度)甘地生日,舉辦甘地早餐會。
至於在各種社區之旅活 中,生態旅遊則是每年針對一特定的環境議題,做實地探查。這也讓我們更具體了解自己生活的環境:我們費城的淨水,是從哪兒來的?我們的能源,又來自何處?我們的垃圾,送去哪兒?我們另外還有市中心(註:多為貧民窟)的社區菜園之旅,以及平價住屋之旅;我們也推動「看顧兒童」之旅;「看顧兒童」這想法,是由「兒童保護基金」(Children's Defense Fund)的艾德曼(Marian Wright Edelman)所提出,而後就有了「不忽略任何孩子」(No Child left behind)這口號;她真是說到,做到。我們在市中心的旅遊,也有不同主題:青少年的審判,教育,公共衛生或休閒;這樣也才了解:有哪些問題改進得比較順利?市中心小孩遇到的問題,哪些還待解決?我們另外也有社區服務日,這多由我女兒葛瑞絲籌劃;她另外也推 蚊子電影院系列。我們前陣子放了部有關「野狐新聞頻道」(Fox News channel)的「以技取勝」(outfoxed);以及「生與死」(Life and Death),這是部描寫全球經濟衝擊牙買加的影片。最近放的,是關於油價高漲的「偏狹的結束」(Ends of Suburbia)。有時,一些人說:我根本不是在開餐廳,說我實際上在用美食引人上當,使他們投入社會活 。的確,我們策劃了幾輛巴士的人到華府,去抗議入侵伊拉克。我們開了幾輛巴士去。最近則 員大家去支持「安樂死遊行」(pro-choice march)。
在做生意時,有趣,是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我們也推贊群體的歡樂。你來到餐廳,用不著想著天下大事。你可以食,可以飲,而且是高高興興的。我們有許多純粹是好玩的活 。我們在街上有(牙買加)蘭姆酒與雷鬼(Reggae)音樂節,有現場演唱 舞會的「拉丁女 之夜」(Noche Latina nights)。過新年,我們會有年度的睡衣早午餐聚餐,這已經進行了20年。每年人們穿著睡衣、睡袍來到餐廳;我會照張相,把它們貼在牆壁。今年,有位大學生帶著女友,來看他自己四歲時穿著睡衣、抱著泰迪熊的照片。這也建立起一種群體感。
七月四日(國慶日),我們會有個「為全體自由與正義的舞會」;而且會演出一個叫:「國家的誕生」的滑稽短劇。首先,是一位打著鼓的「革命戰爭」士兵;然後是位提著燈籠的產婆;然後我出場。我裝扮成殖民地的孕婦,有張小丑的臉,戴著殖民地式小帽;背後,則寫著:「喬治.華盛頓長眠與此。」我躺到放在街上的一張大床上,產婆幫我接生出一對雙胞胎;一對穿著紅、白、藍衣服的白、黑女嬰,她們分別舉著「正義」、「自由」的牌子。她們跳上舞台,隨著「洋基歌」(Yankee Doodle Dandy)大跳著踢躂舞。然後,冒出了「自由女神」。葛瑞絲,這時全身抹成綠色;她已扮了幾次「女神」,因為長得高。然後,我們發放煙火,高唱:「天佑美國」。真是一片愛國情操。
有一次,我夢到自己走進一家餐廳。我沒說要兩人桌或四人桌,反而是:「請給我一張可坐60億人的桌子。」這也是在想:永遠不再有飢荒;而每個人在政治、經濟的餐桌邊,都有個位子。美國當時,在支持(中美洲)尼加拉瓜的「反抗軍」(Contras)。雷根總統指責桑定(Sandinistas)政權是共產黨。基於年輕時,被官方的越戰宣傳耍弄的經驗,我決定親自去趟尼加拉瓜,了解當地到底是怎麼回事。那趟旅行,造成我們在尼加拉瓜成立起第一座姊妹餐廳。這整個想法是:帶著我們的顧客及員工,去拜訪那些與美國不合的國度;來了解美國外交政策,是怎樣影響到不同國度中百姓的生活。而且來呈現:只有透過對談、了解與溝通,而非靠經濟與軍事的支配,才有機會通向世界和平。我們的旅遊,曾遍及至古巴,越南,蘇聯,薩爾瓦多,墨西哥及中東。我們也曾與(墨西哥)「查巴達解放軍」、「桑定諾陣線」、越共及俄國人共餐。因此,我們的綽號又叫做:「與敵共餐」。
無論去到何處,我們都試著發展出經濟連繫;用經濟交換的力量,來協助別人。1997年,在知道墨西哥「阿克提」地區的原住民族被屠殺的消息,我非常憤怒,而且也在想:除了帶顧客去契帕斯省更加了解查巴達陣線的民主運動外,能再多做些什麼?我決定率一群商業界人士,去考察墨西哥咖啡與紡織品原產地;而且也想見證政府的暴力,是如何危及到原住民族的生計。我們在(首都)墨西哥市開了場記者會;由於我們是以生意人、而非以爭取和平份子身份出場,現場來了許多記者。我們指出:原住民族需要和平,也需要自治。當地報紙第二天的頭版,就寫道:「美國的公司行號,呼籲契帕斯和平!」這也直接讓我了解到:進步生意人發出聲音的份量。有五年間,每年我都會回到那兒;帶著不同的生意人,來支持查巴達治理區的經濟。我們也成功的把查巴達自治區生產的咖啡,用財力首度協助載送到美國市場;「白狗小吃」就提供他們的咖啡。
我認為做生意,是為了來服務。因此,「白狗小吃」的任務,倒也單純,是服務四個方面:服務我們的顧客,員工間相互服務,服務我們的社區,以及服務大地。我們有許多方式來這樣做。其中一既能服務大地、服務社會,又同時服務我們顧客的重要方式,是在地性買本地有機農民的農產品的同時,也來教導人們對永續農業的認識。讓更多人明白:使用農藥與化肥,也就是在殘害自己,毒害土地,毒害我們的淨水與空氣。「白狗小吃」除了提供食物與服務外,還提供教育。我曾聽何曼(Willis Harmon)講過,他認為所有的生意,都包含著教育。我想他是對的;我們正是這樣的啊!
我長久以來都清楚放養的雞隻與雞蛋。我也堅持「白狗小吃」的小牛肉,那些小牛是與母牛一起自然成長的。但我完全不清楚:豬隻在這國度,是怎麼養出來的?直到有一天,我讀到洛賓(John Robbin)的書:「新美國的飲食」(Diet for a New America),才覺察到:母豬在工業式農場中,所受到的殘忍對待;一個個全關在小金屬籠中無法動彈,不得前進或後退。牠們一輩子都站在水泥地上;排泄物則流到小池子中;這又造成地下水污染。牠們從沒曬過陽光,也從沒感受過微風的吹拂;牠們從沒呼吸過新鮮、自然的空氣。豬隻是高智能、又合群的 物。但牠們從沒機會與其他豬隻打交道,從沒照顧過小豬仔,從來沒做過身為豬隻應有的事,或成為如大自然賦予般,身為宇宙的一份子。牠們受到的這種殘忍待遇,真是對大自然做如此的扭曲,如此的背離。這正是工業體系走向瘋狂胡鬧的一個明證:把活生生的生命,當成機器處理。對我而言,這簡直該遭報應。這是我們來妥善照顧畜養動物、尊重生命應有的本分的一個漏洞。我發了火,跑到廚房,說:「把菜單上有豬肉的菜,通通取消!」因我已明白:我們盤中的豬肉,全是由那種野蠻情況中,成長出來的。這國度絕大多數的豬肉,都是這樣;除非你另尋他途。「把培根、火腿、肉絲全拿開,除非我們能找到有人 飼養出來的豬肉。」我們詢問那由蘭開斯特郡送來放養雞與雞蛋的農民,問他是否知道有用傳統方式養豬的地方。他說:知道。他開始每週一送一隻豬來;現在是每週需要兩隻,整隻的。這也是說:你得找出能使用牠身上所有部分的方式。這在環境上,倒真是件好事;而且對我們的廚師,也是個新的挑戰。
我同時也發現到牛肉工業中的殘暴,以及明白:放牧過的牛肉,對動物及食用者的健康,又是多麼的重要。到後來,我們的肉類:牛肉、豬肉、羊肉以及雞肉,全來自附近一帶的小牧場;我們也清楚牠們是怎麼成長的。在一切終於搞定後,我私下想:總算達成了!我們的菜單中,沒有夾雜著絲毫的兇殘。我們是全費城唯一敢這樣誇口的餐廳;這對我們,當然是個很好的市場空間。然後,我又想到:「茱迪,如果你真正關心那些被殘忍對待的豬隻,如果你真正關心那些被大型工廠式農場驅除的小農,如果你關心那正被整個制度所污染的環境,如果你關心那些因鄰近設起令人恐怖的工廠式農園而急速變化的農村,如果你關心整天吃著全是含著抗生素、生長激素的肉類的人,那你就應該去教導同行相競爭的餐廳,來從事你所做的事。」這應是我的下一步;這可真是一大步。因為做生意的都知道:要有競爭力,而且希望自己的餐廳,能獨步於世。把我的密笈拿出來與同行競爭者分享?想都不該想!但我也明白:這是一道關卡。
光在自己店 面,即使把本行做得盡善盡美,還是有所不足。如果想引發真正的改變,就得也在店外邊工作,把自己的知識與其他店家,甚至與其他競爭對手,相互分享。於是我設立起一利眾 (non-profit)的「白狗小吃基金會」;我把「小吃」盈餘的20%,投入這基金會或其他利眾 組織。我們透過基金會,來辦活 ,做小額贊助。我們先由豬隻著手。我問那每週送二隻豬來的農民,有沒想過擴大生意?他說:當然想。我問他為什麼沒這樣做?他說:他 30,000美元買輛冷藏貨車。我借了30,000美元,他有了輛貨車。
基金會首任主任的工作,就是為我們的競爭者:費城各餐廳的廚師及老闆,提供免費諮詢,並且開導他們有關:向在地小農購買人性飼養的豬隻及其他肉類的重要性。到後來,我們這位主任,她甚至在「雷丁終站市場」成立了「公道食物特產攤位」。我們100%的產品,全來自當地的小農及小型食品加工業者;而非源自工業式生產。我們另一項活 ,則是「大費城地區永續生意網絡」(Sustainable Business Network of Greater Philadelphia)。這是用來支持及聯繫在地店家。協助他們以:人類、地球及利潤等三重軸線,來判斷成敗。對我個人,這也是個工具:把我在生意中的經驗,傳授給其他業主;而且散播「白狗小吃」的模式。「基金會」目前有四位全職人員;它許多的活 ,主要是在協助在我們整個區域,建立起一活絡的在地經濟。
1999年秋天,發生兩件事;這也使我整個精力轉來建立另一個運動,以及來協同設立「在地活絡經濟的生意聯盟」。首件事,是1999年在西雅圖,許多人站了出來,抗議「世界貿易組織」(WTO)。我倒有些訝異:這些年青人,倒真愈來愈清楚那WTO想玩什麼花樣。我本人不清楚西雅圖實際發生的事。但我女兒葛瑞絲去到那邊,她帶回來在抗議現場所穿的T恤;她無法回到旅舍,因所有的馬路都被 鎖。她有三、四天時間,只得穿著同一件T恤。我把這T恤放在瓷壁櫥的盒子中,與其他傳家寶放在一起。我回想起自己還是個小女孩時,登上阿婆的閣樓,打開一個吱嘎作響的老箱子。 面,有我父親在二戰時的海軍制服;我知道阿婆非常珍愛這制服,就像我寶貝那葛瑞絲由西雅圖帶回的髒T恤。她的T恤,就我看來,呈現著一套在對抗著跨國財團暴政下,非暴力革命中簡單、謙遜的制服。當我注視西雅圖所發生的事時,我看到了環保份子、工會領導、農民、學生,以及等等,但就是沒聽到進步生意人的聲音。這抗議,是針對各種做貿易的毛病,但沒人提出有關生意應該怎麼做、可以怎麼做的新想法。我也自問:我們要如何來把年青人的能量,導向正面的路途?
西雅圖抗議事件後沒二天,發生了第二件事:「班與傑瑞冰淇淋公司」(Ben and Jerry's),被賣給「單層」(Unilevel)企業。這並非其本意,公司本身也曾努力過。但既然這是公開上市的交易,依法律:出最高價的投標者有權收購;這樣也才有利於股東的利益。當它終於被收購,我半夜坐在床上,跟自己說:「天啊!它們總算逮到了“班與傑瑞”!」我簡直無法置信。這公司,是我們運動的先驅,也教導我們許多事。像:「生活薪資」,就是我由「班與傑瑞」那兒學來的。另外,像以多種條件來衡量企業經營成功與否的想法,也是由「班與傑瑞」開啟的。由一大堆轉售案,像:「班與傑瑞」賣給「單層」,「歐瓦拉」(Odwalla)賣給「可口可樂」,「卡斯卡丁農場」(Cascadian Farms)賣給「一般磨坊」(General Mills),尤其是,「史東尼費德農園」(Stonyfield Farms)的酸奶賣入「丹儂」(Danone Group)(丹儂酸奶的母公司)等等,這一切也讓我察覺到:我們那推 對社會負責的生意(socially responsible business)運動,到了需檢討的時刻。我們一向沒理會像:所有權、規模、場地等這類的問題。雖然對社會負責的生意的運動持續在成長,但整個狀況仍然是:環境變得更惡化,貧富更加不均;而且在家庭式農園被工廠式大農場消滅、家庭式小生意給「沃爾瑪」(Wal-Mart)打垮下,造成愈來愈嚴重的社會問題。
最近,我去了趟印第安那州一個叫:「綠堡」(Greencastle)小鎮上演講。我乘著轎車進城,問司機當地的狀況。他指著一空蕩蕩的店面,說這原本是當地人經營的影帶出租店,現在則是(國際連鎖的)「百視達」影帶店(Blockbuster)。晚餐時,我遇到一位婦人。她先生開了家五金行,一開就是18年。後來是因附近開了家(連鎖的)「家庭倉庫」(House Depot),而被迫關門。當晚,那介紹我出場的年青人,也曾獲得綠堡一家百貨行的獎學金。這家百貨行長期提供當地上大學學生的獎學金,但在連鎖超商及大賣場競爭下,不得不歇業。
我們正面臨著政治危機,這其中,跨國企業集團日益控制著我們生活中的一切--我們吃的食物,我們穿的衣服,我們看到或聽到的新聞--甚至控制著我們的政府。政客與政府官員,他們往往也曾身為大企業的執行長及遊說人士;他們的工作,也多來自於那些資助政治運作的跨國財團。社會中,對大財團利益與政府利益相掛勾的情況,一般叫做是:法西斯路線。我們得把權力與自由搶回到我們「人民頭家」身上。靠著轉換經濟,我們是可以搶的回來。
目前,我在「負責任的生意」運動中,看到二條陣線。其中一條,是想來改革大企業集團;另一條,則致力於開創另一種有別於跨國企業全球化的路;而想透過在地的生意人,在各區域建立起經濟力量。這也是我三年前,協同創建「邁向在地活絡經濟的生意聯盟」的主要原因。我們的目標,是來 化、強化及聯結在地經濟的生意網絡。目前與我們合作的,約有25個網絡;其中一個,正好在我們這麻州西部「先驅谷」附近:「先驅谷生意聯盟」。我在讀「小即是美」時,才發現「生意聯盟」所依循的理念,與舒馬赫所說的很類似。他寫道:「我們往往同時需要自由及秩序。我們需要許多的自由,許許多多小的、自主的單元;但在同時又需要大型的、甚至是全球 整體、協調的秩序。」這也是「生意聯盟」所尊崇的。我們提供一邁向整體與協調的工具;我們的會員,則是那些在地自主的生意網絡。「生意聯盟」,協助這些在地網絡共同分享最佳的作法,發展出共同認定的價值觀念,以及為它們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的地位,提出新的看法。
這運動,基本上是有關「去中心化」,以及隨之而來的自由:
––經濟去中心化:擴展更多生意所有權,使地方經濟的掌控權回到社區群體手中;
––能源去中心化:使我們不再依賴遠方輸送來的石油;各社區具永續的能源安全;
––糧食系統去中心化:使我們得以糧食安全,正如里昂絲(Chief Lyons)早先說道:為了獲得自由,我們得先有食物;
––通訊去中心化:促進獨立的傳媒(網路通訊有助傳媒的去中心化);
––文化去中心化:保護在地文化。因跨國企業全球化創立起單一的文化,把西方文化散佈到全球各地。這不是永續的文化,而是種殘暴文化;它也不理會老人家、我們的子子孫孫,及各種動物。在目前這種文化中,我們所消耗的地球資源,遠多於我們所共享的;我們污染的,遠勝於地球所能吸收。這不應是種該散佈的文化;相反的,應把它改良,讓它轉成像那些我們正在摧毀的原住民族文化。
跨國企業全球化的命脈,是全球運輸。我們雖不停的在談地球暖化,但仍繼續把貨品不必要的運送到世界各地。為什麼我們費城的人,就得買那由東北部新英格蘭地區的酸奶?我們應由本地酸奶公司購買在地乳產品,購買酸奶。當我們地方上有啤酒釀造廠,為什麼還要飲歐洲來的啤酒?每個鄉鎮都應有自己的釀酒廠、麵包店及乳品廠。我們的想法,是每個鄉鎮都能自給自足。我們不應靠著大企業,來滿足自己食、衣、住及能源等基本生活需求。
在建立起在地經濟的過程中,許多小生意也會冒了出來;像與食物生長、分配、加工有關的生意:把當地的農產品加工醃製,作醬或作湯,以及由當地生長的纖維作物,來設計、縫製衣服的生意。如當地缺少某種貨品,人們可用購買的方式,去協助、支持外地那生產如:咖啡、巧克力等產品的在地村落。我們要清楚知道:自己購買的產品,是從哪兒來?要知道:透過公道貿易(fair trade),在美國或世界其他地方的鄉鎮,也因這購買而得到好處。
「生意聯盟」透過在各都市發動「在地優先」(Local First)運動,鼓勵人們到本地人開的店中購物;相互以各種好的成果,做為其他地方的榜樣。「生意聯盟」也彙集各種成功的做法,做成「在地優先動手做集錦」,分送給我們的成員。費城的「在地優先」,將於明年啟動。這到目前,又以華盛頓州貝林漢做得最出色;它已做好一套「動手做集錦」,我們也正把它送到成員手中。
我們另外也透過「生意聯盟」,設立起「網路市場」。「聯盟」每個會員,都可把它地區的產品,上網登錄。你找尋某項貨品,「網路市場」首先會搜尋50英哩內的相關產品;然後,再擴到100英哩範圍。如果仍找不到所要的,它就會進入全國資料庫。你這時就可查到全國不同地方的小店家。我們正以這種方式,在全球建立起小生意對小生意的經濟。
另方面,投資者的角色也很重要。我們應開始把資金導入鄉鎮。把錢投入股票市場,是不對的;即使很多進步人士仍這麼做。他們以為把錢投資到社會上可察驗的基金,是件好事。但我有一次也把錢投資到可察驗的股票上,發現「沃爾瑪」連鎖賣場(Wal-Mart)竟然也名列其間。因此,五年前,我把股票退掉,把資金全部投資在費城的「再投資基金」(Reinvestment Fund);這樣,我的錢至少可貸給我們社區中的小店家及利眾性團體。這「基金」甚至提供經費,在賓州中部設立風車;而我們店中的能源即是由此而來。在地活絡經濟運動的一個重點,是把資金投入當地。跨國企業全球化最危險之處,在於:大企業集團往往是靠武力及軍事,來確保它們得到便宜的自然資源,廉價的勞工,以及新市場的開發。費德曼(Thomas Friedman)在「紐約時報」他的專欄上,就曾寫過:沒有「道格拉斯」(McDonnell Douglas)這防衛武器的承造公司,就不會有「麥當勞」。或許,在地活絡經濟運 ,它最大的好處,是在開創地方自給自足的同時,也為世界和平打下了基礎。如果每個鄉、鎮、社區都具糧食安全、淨水安全及能源安全,如果它們都尊崇文化多樣 、而非單一文化,這一定是世界和平的基石。舒馬赫說過:「那生活在自給自足的在地社區的人,比較不像那依賴全球貿易系統存活的人,較不可能捲入大規模的暴力。」事實不正是如此!?
我在此,為諸位提供一份以它是什麼/不是什麼,它做什麼/不做什麼的對比,來呈現在地活絡經濟運動的方向。
––關係至上,而非利潤至上;
––社會關係及創造力的成長,而非廠牌、市場佔有率擴張;
––民主及所有權去中心化,而非集中財富;
––生活的回報,而非最高報酬率;
––生活薪資,而非最低薪資;
––公道價格,而非最低價格;
––分享,而非藏私;
––簡樸,而非奢華;
––促進生活,而非謀私利;
––相互合作,而非支配;
––和協,而非競爭;
––雙贏交換,而非輸贏剝削;
––家庭式農園,而非工廠式農場;
––生物多樣性,而非單一作物;
––創造性,而非順從;
––慢慢吃,而非速食;
––我們的金錢,而非「星巴克」;
––我們的市場,而非「沃爾瑪」;
––熱愛生命,而非熱愛金錢;
在對抗大企業暴政的革命中,「生意聯盟」所採的策略,正是甘地在對抗英國暴政的非暴力革命中,所用的方式。印度被殖民後,田裏種的都是外銷作物,結果是:印度失去了原本的糧食安全,百萬、千萬人因此餓死。甘地告訴百姓:開闢鄉鎮菜園,大家確保食物安全。他又說:收集所有英國製造的衣服,把它們推成一大堆,放火燒了。這也是我們之所以時常看到他的這幅景象:坐在紡車邊,教導人們紡織印度生產的亞麻與棉花;而不是把這些材料,運到倫敦做出漂亮的衣服,然後再轉回印度。「食鹽遊行」則是場對抗民營化的遊行:人人都應有鹽。我們目前也可採用更多類似「食鹽遊行」的活動。
那天,當我走進廚房,說:「把所有豬肉由菜單中刪去」時,我察覺自己正採用甘地及金恩的戰術,一般把它稱做:不合作戰略。拒絕再與一個邪惡體制合作,這是很重要的第一步。不論是(黑人民權運動中)拒搭(阿拉巴馬州)蒙哥馬利市(歧視黑人)的公共汽車,或不願再隨著工廠式農耕起舞,一旦你開始否定這邪惡體制,你已處在開創另種可能的位置上。這也正是我所做的,不再買工廠生產出來的豬肉。我們每個人,都可抗拒自己所看到的邪惡體制的某一特定面向,而由不同的位置進入這運 :如果這是血汗工廠製造的成衣,你可追究:你穿的衣服,到底是誰縫製出來?如果你認為工業式農業是不對的,你可轉到農民市場,向當地農民 買食物,或加入「社區協力農業」(CSA)農園的「股東」。如果你覺得股票市場有問題,你可撤資,再把資金投資在地方上。我們可有許多方式,來投入這運動。
人們往往會說:我們做為消費者,如沒付出最低的價錢;或是身為生意人,卻沒賺到最大的利潤;或是做為投資者,卻沒得到最高的報酬率,我們就是失敗者。我們需要一價值觀的革命;讓自己更珍惜生命,而勝於金錢。而且我們不論是做為消費者、生意人或政治領袖,都可在依我們已通達的自身利益做決定的同時,造福所有的生命。這真是場以小博大的戰爭,我們以往認為:全球戰爭,是共產主義與資本主義、是大政府與大企業之間的戰爭。但目前,我覺察到:真正的戰爭,應是小公司行號對抗大企業集團。我們得做選擇:是想要一由「沃爾碼」及「孟山都」(Monsanto)所控制的體系?還是想有一由小型家庭企業及農園組成的體系?我們得做選擇:少數搶奪利潤的大跨國財團?或是用愛心、耐心呵護出的、小而美的生意?我想用60億人的餐桌,來結束演說––全世界的人,共同坐在生命的大宴會的桌旁,大家手牽著手,一起唸出禱詞:「大地母親,天上父親,居於所有生命中的宇宙之靈,請寬恕我們對地球、對那與我們共處的植物、動物所做的殘害,請寬恕我們人類相互之間造成的損傷。感謝您們賜與我們勇氣,把對自己生活不足的擔心,置身於外,也因此,我們每個人在這充滿豐盛食物的餐桌邊,都有座位。感謝您們賜與的創造性,讓我們每個人以各種方式,共同製作這盛宴,也因此,我們全體得以享受自己完美的工作成果。我們在這兒相親相愛的團聚,能以最大的喜悅來分享食物,我們感恩在心。在每進一口食物的喜悅中,知道您們與我們同在,於是由每張微笑面孔中所散發的愛,照映在我們所有人身上。阿門。」▌
*此篇文章,是薇克絲應「舒馬赫協會」的邀約,於2004年10月在美國麻州「24屆舒馬赫年度講座」中講詞。主持人是「舒馬赫協會」執行長:薇特(Susan Wi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