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最近一次更新在2024/3/29)
作者:陳華夫
針對
贖罪(悔罪),
卡萊爾說:「但任何一個有知識的人一定要相信有一個公正無私的上帝存在著,要相信悔罪是人類重要的事情,因為生活只不過是一系列的迷誤,要通過悔過改正錯誤。」(《西方文學史十二講》湯瑪斯·
卡萊爾(2023),頁59)
西方基督教文化的清洗
罪惡感,有個非常普羅大眾的
贖罪的方法─即當洋人累積了一星期的
罪惡感,在星期日的彌撒裡,藉著餅(神的身體)與酒(神的寶血),赦免(清洗)掉了,人們出了教堂重新開始另一美好的星期。
中國傳統小說幾乎沒有
罪惡感─
贖罪的主題;明朝
馮夢龍所寫描述春秋戰國五百年的歷史小說
《東周列國志》,被清朝
蔡元放評說:「人物情事,雖千態萬狀,無所不有,卻無神道僧道邪說妖言在內,便覺眼界中清凈許多,比他本稗官真是好看。」
所以,豆棚瓜架式的
《聊齋志異》並非中國小說的主流,雖然《
紅樓夢》裡有仙人道僧以及「
假語村言」,但談的頂多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的
涅槃。 然而,「萬法皆空」的
涅槃,並無法洗刷所經年累月積累的
罪惡感,就衍生了中國的
傷痕文學。
針對嚴厲的自我懲罰,
劉再復說:「莎士比亞真實地描繪了奧賽羅性格上的缺陷,但在這種缺陷的性格中我們仍感到奧賽羅天性的高貴。他不允許自己的妻子沾汙一點不潔白的東西,也不允許自己身上有任何不潔白的東西,因此,當他發現妻子潔白而自己並不潔白的時候,他不能容忍自己的錯誤,對自己進行了最嚴厲的懲罰。在自我懲罰中,奧賽羅的性格得到了昇華。這樣,就他本身而言,他的性格雖然不完美,但在藝術欣賞者的審美眼光中,他的性格是很美的,他的性格缺陷也是很美的。(《性格組合論》
劉再復(1986),頁107)
(1)起初,「他」(男主角)和「那姑娘」(「倩」)素昧平生,倆人都在亂世逃難,而必須擠在逃難江邊老舊客棧唯一剩下單人鋪位的一小間,並以假夫妻名義登記投宿。(244頁)
(2)當晚,等到樓上拖拉尖叫的搜捕聲平息後,小說裡,作者頗細節的描述「他」與「倩」發生了性關係,然而,這是
傷痕文學裡,典型的倉皇亂世、非出自愛情之亂世
一夜情。當時的情境「他」(男主角)是這樣回憶:
「事後,很多年之後,他回憶當初,記起過這一夜,也有過調情,有過誘惑,有過慾望和衝動,也有過愛情,不僅僅是恐怖。」(246頁)
(3)而就是這個「恐怖卻仍有愛情」的
一夜情,多年後,讓「他」先放出風聲:
「讓村裡人知道他要娶老婆了,倩要同意的話也好辦,去公社領一紙結婚證書就是了。」(324頁)
(4)但正是這只結婚證書,就開啟了一連串,無法回頭的「
罪惡感─
贖罪─
自我懲罰」之不歸路。「倩」說:「你騙了我,利用我一時的軟弱,我上了你的當」(335頁)
(5)「他」答說:「什麼當?說清楚,是那一夜在江邊,還是這婚姻?」
然後,當「倩」把尿罐子砸上「他」的頭殼時,
「他」說:「你瘋啦!」
「你要把我打成神經病,沒那麼容易!」女人獰笑道:「我也便宜不了你!」 ........
「他日後許久厭惡女人,要用厭惡來掩埋對這女人的憐憫,才能拯救他自己。」(337頁)
........
(6)「你很難再去愛一個中國姑娘,你離開時把那小護士扔了,如今已不覺得內疚,也不在內疚中過日子。」(423頁)
(7)「你不清楚樓板上(筆者按:在「西班牙」,而非
一夜情的「江邊」)發生的是強姦還是盡歡」(448頁)
(8) 「管風琴和合唱。旅館房裡都是講究的舊家俱,沈重的橡木桌子,深棕色的雕花衣櫃,帶圓柱的木床也雕的花。窗外街燈燈罩的球面沒有閃光....十二點的飛機回巴黎。」(449頁,小說的結尾語)
高行健到底在「痛」什麼呢?
他隱誨的沒有點明,但卻很明顯,並非「女人」、「愛」、或「性」,
《一個人的聖經》中的
性敘述,有如套句
張愛玲評《
金瓶梅》之語:「書中色情文字并不是不必要,不過不是少不了它就站不住。」(
《國語本《海上花》譯後記》)
並且,小說
文本裡「字面」(literal)意思的詞彙如:「尿罐子」、「神經病」、「內疚」、「拯救」。應該是作者的「藏筆」,也並非他的最「痛」。但要看清作家的「藏筆」,可以從其使用的
關鍵字(keywords)找出倪端。
《一個人的聖經》使用最頻繁的關鍵字是:革命(147次)、性(100)、同志(70)、政治(64)、痛(59)、身體(43)、公社(39)、國家(36)、褲(36)、奶(32)、姦(28)、胸(27)、毛主席(26)、藝術(25)、文革(25)、操(24)。相對的,而
張愛玲的
《小團圓》是:革命(1次)、同志(1)、政治(3)、公社(0)、國家(7)、毛主席(0)、藝術(0)、文革(0)。足以顯示兩書的內容與主題是南轅北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