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定吃過松花皮蛋,但您看過松花?吃過松花嗎?研究餐芳多年,松花一直是讓我們縈繞心頭,想接觸又不知如何接觸起的物種。
所謂的松花,又叫做松黃,是松樹的花粉。松樹堪稱是地球上最古老的樹木,這種被稱為「裸子植物」的花與我們所熟知的被子植物所開的花其實相當不同:松樹的花,非但沒有花朵的造型,種子裸露在外也沒有周密的保護構造。看慣了被子植物的花,再來看裸子植物的花,實在覺得很奇特!
吃松花,其實品嘗的是它的花粉,松樹的花粉也不是一般常見的蜜蜂採集的花粉,而是靠風傳播的花粉。松花,自古以來就是隱居在山林的高人服食養生的仙食,具有強身健體的功效。
還記得多年前寫博論時,就一直為南宋文人食譜《山家清供》裡的「松黃餅」所營造出來的清逸的飲饌情趣醉心不已,也一直好奇松黃餅的真實滋味為何。無奈在台灣,松黃——松花,也就是松樹的花粉,實在取得不易,也就一直延宕至今。
直到今年春天在嘉義竹崎清華山的德源禪寺拍到了松樹開花,輕輕一碰那黃色煙霧狀的花粉就紛紛飛落,這才對松花比較有概念,不然之前老是把它跟松果搞混了。最近才在網路上買到了松花粉,這才躍躍欲試地作起了松黃餅。
讓我們看看林洪在《山家清供》的描述吧:
暇日過大理寺,訪秋岩陳評事介,留飲。出二童,歌淵明《歸去來辭》,以松黃餅供酒。陳角巾美髯,有超俗之標。飲邊味此,使人灑然起山林之興,覺駝峰熊掌皆下風矣。春末採松花黃,和煉熟蜜,勻作如古龍涎餅狀,不惟香味清甘,亦能壯顏益志、延永紀算。
在這則飲饌小品中,林洪描寫自己在一個心靈不為俗務所羈絆的日子裡,拜訪了一位清雅的高士陳介,陳介雖說是任職於大理寺(掌管刑獄官署)的官員,但是他那「方巾美髯」的隱士裝束、深具「超俗之標」的隱逸風度、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早已令人折服,更何況他還讓兩個小童唱起了陶淵明的《歸去來辭》來迎賓,並端出了以山裡頭的特產——松花粉做成的松黃餅來供酒宴客。林洪在此讚美松黃餅的美味,是連駝峰、熊掌這類被稱為「飲食八珍」的貴重珍饈都比不上,可見這道松黃餅的殊勝!
仔細審察文意,可以了解這絕對不只是孤立於飲食本身的滋味比較而已。飲食對文人而言,從來就必須與其周遭的人、事、時、地、物產生關聯、與種種清賞的情境結合,這一整個籠罩在美感與情意的飲饌氛圍,箇中的出塵與佳適之感才是最令人悠然神往之處!
當然我們還是必須回到這道清食——松黃餅。依據《山家清供》,這道餅食的作法是非常簡易的,只須要將松黃粉與蜂蜜拌勻,捏成龍涎餅狀(另一版本做雞舌狀)即可。以下就透過實作,將材料比例與作法呈現出來:
材料:松黃粉13克、蜂蜜25克。
作法:將松黃粉與蜂蜜拌勻,和成不黏手的黏土狀,即可塑成喜愛的形狀。
這捏成雞舌狀的松黃餅,小巧得很!嚐起來有個很濃郁的松木清香,蜂蜜的甜味中略帶著微微的酸味與苦韻,配上自己薰製的茉莉花酒,那滋味當真讓人身心舒暢、頗有飄飄欲仙之感哩!不過這超曠清逸的風味兒,小朋友恐怕還不懂得領略,只會覺得微苦的松黃有個藥味。此外,小女兒見我在捏松黃餅,忍不住也要來湊個熱鬧,捏了隻現在流行的角落生物——白熊,見其可愛,也就留著拍照留念了。
松黃自古以來就是服食養生的聖品,唐代《新修本草》即記載:「松花,名松黃,拂取似蒲黃,正爾酒服輕身,療病云勝皮、葉及脂。」在宋人眼中更是推崇備至,蘇軾有詩云:「崎嶇拾松黃,欲救齒髮弊。」又有一首〈松花歌〉:「一斤松花不可少,八兩蒲黃切莫炒, 槐花杏花各五錢,兩斤黃蜜一起搗,吃也好,浴也好,紅白容顏直到老。」可知松黃確實有保健與養顏抗老的功效。而蘇軾兄弟的故鄉蜀地更是流行以松黃做餅,蘇轍有詩云:「餅雜松黃二月天,盤敲松子早霜寒。」只可惜未能將制法記下。
此外,松黃還可以拿來釀酒,正如蘇軾的詩所云:「松花釀仙酒,木客饋山飧。」也可以揉入糯米粉來製作各式的糕餅,這除了取松黃的特殊風味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恐怕還是在於松黃的食療功效吧!
最後一提的是,松黃是松樹雄蕊所產生的花粉,而由於松樹是雌雄同株,且是共生在同一花枝之上。除了雄蕊的松花粉之外,也有人取松樹的雌蕊來入饌的,如《遵生八箋.飲饌服食箋》所提到的「松花蕊」條:「採,去赤皮,取嫩白者,蜜漬之,略燒令蜜熟,勿太熟,極香脆美。」根據描述,這吃的部分應該是松樹雌蕊的部分吧!之後,我們再來一一實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