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遇上職場霸凌了嗎？給現職公務員的六種自我照顧法
最近職場霸凌的事件，鬧得沸沸揚揚，我昨晚難得失眠了。
睡不著時，我不停思考，除了這個議題，碰觸到我過去的經驗外，還有什麼原因，引發我的情緒。
想了一晚，我終於明白了。
看著大眾們面對這個事件的憤怒，我才意識到，我沒有生氣，取而代之的是很多悲傷。
原來，在體制與公部門環境氛圍的長期影響下，這些在外界，大家會覺得憤怒、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已經如溫水煮青蛙般，漸漸認為是日常。
甚至連最後生病了，我都還在懷疑，是不是我自己還不夠努力、做得不夠好。
透過這次機會，我來分享一些我過去遇到或曾聽過的公務員普遍困境，以及我在面臨這些事情的因應策略。
目的不是想指責或怪罪任何人及制度。
只是想藉由這樣的分享，讓需要的人可以找回對自己的相信、也減少對自我的責怪，並找到在這樣的情境下，如何自我照顧的方法。
下列分享，並非指涉單一對象，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困境一、持續性精神暴力
這大概是我聽過最普遍的現職公務員困境。
不管是當面辱罵，還是在背後道人長短，只要是造成你嚴重的身心狀況，都算是精神暴力的一種。
語言是有力量的，不是只有肢體暴力，才是暴力。
Ikea做過研究，要一群學生，分別對兩盆植物說出不同的語言。一盆說讚美與肯定的話，另一盆則說指責或厭惡的語言。（相關影片）
結果30天過去了，長期收到讚美的植物，生長的很漂亮，而不停被語言霸凌的那盆，卻逐漸枯萎死去。
用負面的語言，長期對待一盆植物，都會造成這樣的影響，更何況是人？
但很遺憾的，這在公部門的部分長官眼中，只會被歸類在主管合理管教下屬，對工作上的要求求好心切，並無惡意，也就是所謂的立意良善。
當年我第一次憂鬱症時，一位很照顧我的公職前輩，致電關心我。
他為了安慰在職場面對諸多不合理，情緒過不去，暫時也還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我。
主動提起，自己也曾經遭受主管當眾辱罵的經驗，他說：「我們都太會考試了，太習慣有標準答案，但是人生始終沒有答案，這讓我們很痛苦。我永遠不知道，為何我要被這樣對待，我找不到答案。」
當下，我並不清楚前輩也正為憂鬱症所苦，她一如往常地像在職場時那般，溫暖安慰低潮的我。
沒多久，前輩也登出了，不是登出職場，是他的人生。
在所有人都錯愕也不理解時，我非常懂他的選擇，與他當初告訴我的那些話。他想結束的絕非生命，而是這一切的痛苦，因為我曾經也是。
這些，正是普遍公務員的日常與困境，植物無法承受的，我們必須要全部吞下去，否則就是不懂公務員職場倫理，不服上意。
好一點的長官擋假，考績打乙就算了。有些長官只要心情不美麗，一份公文退你八次、十次，跟你玩文字遊戲，就能搞到你精神耗弱，你也拿他沒辦法。
天天在這樣的環境待八小時，人，真的可以沒事嗎？
▋困境二、不當要求與期待
公務員還有一個很大的困境是，常需承擔不當要求與期待。
公部門法定的一個月可報多少加班費，就是法定，有些機關根本沒有加班費的預算可報，只能換補休。
但補休也要你事情做完才能休，不然就是貢獻國家，這些應該都是大家習以為常的事情了，沒什麼好說。
直到某年，我遇上一件事情後，真的又幫我突破認知邊界。
那年底，我主管臨時接到派令，隔天要調去其他機關。但卻因為上級機關文書作業疏失，上面長官要求我主管，人直接至新機關報到，但職缺依然掛在我們原機關。
這樣造成的影響就是，我立刻要代理主管職務，但因為我主管依然有在我們機關領主管加給，所以等於我要多做事、扛主管責，但無法領到該領的薪水。
我主管轉達給我時，我一時之間還無法理解，想說這是什麼邏輯。
當時我的主管也很無奈，他雖然有幫我爭取，但長官的意思就是這樣。
年底就是所有機關，會計最忙碌的時候，後來我實在太困惑，親自打去詢問，得到長官的回應是：「就是文書作業疏失，所造成的結果，你就當作主管加給捐獻給國家了，要共體時艱，不要計較。」
？？？
我當時聽完滿頭問號，但是長官說的就是王道，他叫你捐你就捐，就算他自己不用捐也沒關係。反正上頭有錯，就是你扛就對了。
最後是我們人事看不下去，她看著我年底忙到炸，又無法領錢，主動幫我查其他相關法規，並上簽呈給機關首長，讓我順利解套，領到該領的費用。
我很感謝自己遇到明理的首長，與有愛的同事。
但遺憾的，仍有一部分長官認為，為了國家犧牲奉獻，是基層公務人員的「應該」。
甚至長期承擔不當要求與期待，工作做到生病後，還要被長官檢討，是自己抗壓性不足的基層，大有人在。
困境先分享到這裡，雖然我相信，只要待過的人就會明白，我講的事件或經驗，只是冰山一角，更多是無法寫出來的。
接下來分享，這十年我怎麼自我照顧，度過這些困難的時光，希望能給現職公務人員一些幫助。
▋照顧一、尊重自己的感覺
不管外界、或整個環境，對你的期待或要求為何，又或是不停的把問題指向你。
都請你要記得，尊重自己的感覺。
在持續性精神暴力下，連植物也撐不過30天，便會漸漸凋零，更何況是有思想、有感受的你。
當外面的世界已經對你不友善，甚至有時國家、法律也無法保護你，至少請你要善待自己。
停下自我懷疑與攻擊的語言，每天記得跟自己說：「可以撐過今天，我真的很不容易。」
睡前試著寫下，對自己感恩的三件事。
例如：謝謝自己還活著、謝謝自己用心地過生活、謝謝自己這麼困難，卻始終沒有放棄。
▋照顧二、邀請重要會員對話
難免有時，會自我懷疑，或對自己太過嚴格，也沒關係。
這時，我會試著邀請重要會員來幫忙。
所謂的重要會員，就是你回想起來能夠帶給你力量或滋養的對象。可以是你的親朋好友，也可以是無條件愛你的寵物，甚至到你信仰的神佛，都可以。
我當時選擇的重要會員，是我的孩子。
在我遇到困難，又無法用肯定的語言跟我自己說話時，我會換位到孩子的角度，問我自己，
「如果今天，我的孩子知道了我的狀況，他會最欣賞或佩服我什麼？」
「孩子知道了我如此辛苦，卻依然不放棄，會想對我說什麼？」
「今天的這些狀況，如果發生在孩子身上，我會怎麼看待，又或是希望他怎麼做？」
當我問完這些，我知道我會跟孩子說：「你盡力了，也做得很好，不適應這個環境或文化，不是你的問題，更不是你的錯。累了，就休息，沒關係的。」
還無法說出對自己友善的語言，先換位到你很珍惜的對象，如果是他發生了這些事情，你會怎麼對他說，也試著練習對自己說。
▋照顧三、尋求內部資源幫忙
要面對持續性且長期的精神壓力，除了向內建立內在自信，也需要向外找資源幫忙。
試著觀察組織內，有沒有對象可以成為你的盟友，陪你打這場不容易的戰役。
我很幸運的是，當時機關內都有非常照顧我的同事與長官，讓我的痛苦，不是一個人面對，我至今都非常感恩他們的存在。
尋求他人幫忙前，記得先釐清你需要的幫助是什麼。
開口求助，不見得會讓你的痛苦減少，但至少你會知道自己並不孤單。
有時候，光是知道自己不是一個人，就會帶來莫大的支持與力量。
▋照顧四、建立外部支持系統
所謂的外部，是指在公務體系之外，其他環境的支持系統。
比方說，如果工作壓力已經漸漸影響到睡眠，可以尋求精神科醫師，又或是專業心理師的幫助。
有預算考量的人也可以撥打，1980張老師專線、或1995生命線，讓受過訓練的助人者，陪伴你度過不容易的時光。
之所以不推薦找身邊親友聊是因為，沒實際待過內部的人，很難理解公部門的難處與辛苦。
有可能他們的回應會讓你更難受，比如，我爸就曾經跟我說過：「這麼輕鬆的工作你還抱怨，那其他工作你都不用做了。」
往往這種有苦卻沒地方說的情境，會讓你更絕望，所以良心建議找專業人士說比較安全。
我自己當初很幸運地，是參加明德辦的敘事讀書會，幫自己建立起屬於我的強大支持系統。
因敘事從不把人當問題，我也是在那樣的氛圍中，被接住與深深同理，才慢慢走出憂鬱、並長出力量，最終離職。
會說需要外部支持系統的原因是，整個公務體系，畢竟是偏向保守也相對封閉的。
當你長期在這樣的氛圍環境，聽著類似的價值觀，你會以為那些標準或聲音才是對的，甚至是唯一真理。
但絕對不是的，世界很大，價值觀也很多元，真理永遠是多元並存的存在。
你需要建立起外部支持系統，才有機會聽見不同的聲音，知道自己只是不適應公務體系，但不代表整個世界都長這樣，或只有這種標準跟可能。
▋照顧五、發展其他興趣嗜好
通常可以通過國家考試的人，都有一定程度的認真，但在公家機關真的認真就輸了。
我的意思，不是要你擺爛工作，而是，練習對很多事情學習看淡、放下，是在公務體系中，相當需要的磨練和智慧。
可以的話，幫自己在下班之餘，發展其他興趣或嗜好。
工作不是人生的全部，也不該是人生的全部。
如果職場生活讓你很痛苦，那就試著在其他地方找到你的熱情。
我在第一次憂鬱症發作後，就發現自己對心理學很有興趣，也利用下班時間去上很多課程，並閱讀相關書籍。而這些，也意外成為我離職後，進到下個職涯的累積。
▋照顧六、為自己設立界線或停損
當痛苦是永無止盡時，其實會漸漸讓人喪失希望感，可以的話，記得為自己設立界線或停損點。
我在第一次憂鬱後，其實就清楚，這份工作我無法做到退休，當時，我幫自己設立的停損是15年的時間。
雖然，最後因為身體因素，計畫趕不上變化，我10年就離開了。但這樣的決定，其實還是對我很有幫助。
我在工作初期，便有意識的記帳、存錢、投資，為自己的將來做準備，就算還不知道自己未來要做什麼，也沒有關係。
這些，無形中累積了我自己的底氣，讓我知道我永遠可以有不同的選擇。
公職，只是眾多職涯的其中一種而已，不是唯一。
而如果是因為經濟需要，選擇繼續待在公部門者，也記得為自己設立界線。
該休息就休息，該拒絕還是練習拒絕，適時放過自己。
我們永遠無法滿足外界或他人的期待，只要對得起自己跟愛我們的人，就好。
希望以上分享，對還在體制內的辛苦公務員們，有些幫助。
永遠記得，努力通過考試，滿心期待地進入職場，卻遇到這些困境與難關，不是你的問題，或你做得還不夠好。
周遭環境與人再不友善，你都要記得好好善待你自己，請相信，你絕對是值得尊重也被愛的存在，祝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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