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傑明.亞隆 (文章簡稱Ben)為近千位台灣與大陸的讀者做了一場精彩的演講。
Ben過去是個劇場工作者,目前則是心理治療師,尤其聚焦伴侶治療。他目前也努力結合劇場工作的經驗與心理工作,幫助人更瞭解自己。此外,過去常常與父親歐文.亞隆(以下簡稱亞隆)合作寫「亞隆專欄」,裡面寫了很多的故事。
說到父親歐文.亞隆的寫作歷程,Ben說,父親過去所著的《團體治療的理論與實務》已成為經典。出版的經驗讓他開始想為一般大眾寫出心理治療的故事,第一本是《愛情劊子手》。亞隆開始思索哲學如何幫助大家活得更好,在2000年時,大家都在反思「我們為什麼活著」這樣的問題,這也成了亞隆開始應用存在主義的原因。之後亞隆又出版了15本書,一生中,他每一天早上起來都會在桌前寫一些文字才去做別的事,尤其是五年前當太太瑪莉蓮.亞隆過當世時,他就是透過書寫度過了這些難過的時光。

班傑明.亞隆
Ben分享到,從存在主義看人的生命,我們對於存在的意義包括四點:
1.死亡的恐懼和焦慮:這恐懼在生命中時不時就會冒出來
2.自由:如果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話,這個想法是很可怕的
3.無意義:如果人存在沒什麼意義,這是一個很強的焦慮
4.孤單:我們都是個體,無法與別人完全連結在一起,華人比較注意社會與家庭,較不會感到孤獨,但有時還是會覺得自己是孤單的,當人們來找治療師時,大多數都是因為和別人無法連結。
為何無法和別人連結?Ben覺得,可能是因為無法知道自己的言行會對別人造成什麼影響,而另一方面,如果我們想和別人連結,需要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把自己向對方打開。把自我打開讓對方看到,是很不自在的一件事,但是如果我們想親近一段關係時,就要展現自己的脆弱,人們通常卻是不喜歡展現自己的脆弱。
這些都是Ben的個案常有的擔憂,而身為治療師要如何協助他們呢?
Ben提到二件重要的事。一是讓學習瞭解自己的言行如何影響對方,對於這點,《心靈時刻》就可以當成一鏡子,幫助我們看見自己的行為。另外,也要協助大家看到自己真正在乎的是什麼?當治療師知道個案珍視的是什麼,又發現其言行並不符合自己的信念時,治療師的工作就是讓它們一致起來。這些就是父親亞隆和Ben的工作基礎。
《心靈時刻》在世界有很多不一樣的版本, Ben稱讚心靈工坊製作的封面是最棒的!
說起這本書的緣由,Ben 說,父親八十多歲時,發現自己的記憶力較弱了,如果還是像以前一樣接個案,似乎是不負責任的一件事,因為個案再次來訪時,他會忘記上次會面時在聊什麼?但另一方面,父親也不想要完全停下來,因為他已經執業60年了,也很有經驗,所以想要繼續當治療師,相信自己還能有所貢獻。因此,亞隆改成和個案都只談一次,一小時。他開始接受世界各地的個案,在這一小時中,必要的話,亞隆也會建議個案可以繼續做什麼治療。
亞隆總是想要做治療時將經驗寫下來,總共寫了40個故事,但Ben告訴亞隆說這40個故事不能完全放在書中,因為有幾個故事內容有些重覆,開頭、結尾都一樣,因此,父親邀請Ben一起製作這本書,除了故事,也加入亞隆的感想,後來才變成現在有的22個故事的內容。
Ben現場為讀者唸了書中的第三章〈沒有第二次約會〉,故事的個案來自蘇格蘭的蘇菲亞,是急診室的醫生,一開始就表達在羅曼史歷程的孤單。她其實很常和不同的異性出去約會,但從來沒有第二次,她不知道為什麼?亞隆試著從她那邊得到相關資訊,每一次亞隆詢問她,她總是給了很短的答案,沒有打開自己。

Ben接著朗頌《心靈時刻》第三章的部分內文:
這樣耗了十五分鐘,我還是覺得她距離好遠,這表示我得趕快進入當下。第一步是要轉移焦點,不再談她生活中人際關係的困難,而是弄清楚我們之間的對話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蘇菲亞。」我說:「我有一個問題。妳和我今天療程進行得如何?」 「我從沒和精神科醫師談過,這是第一次。」 「可以多講一些嗎?告訴我,對妳來說,妳覺得跟我談得怎麼樣?」 「如我所說,我沒有看過治療師的經驗。您是第一個。但若要我說,我們進行得還滿好的。」 還是終結對話的回應,面對談不下去的情況,我跟蘇菲亞說,我很難跟她搭上線。我要知道的是她心裡在想什麼,但覺得很難。我這樣明講,她似乎有點興趣了,但一開口還是惜話如金,就三、兩個字,少得不能再少。 我試圖喚起她的感受,心想她或許需要更直接的提示。「對於我問妳的問題,妳有什麼感受,蘇菲亞?什麼樣的心理感受?」 「我搞不懂您的問題,您一直在問您和我進行得如何。這和我來找您的原因完全無關呀。」蘇菲亞說。 「不對。」我說:「就讓我說明一下我認為現在發生的狀況。首先,請妳把我們今天的面會看作是妳在現實世界會碰到的一個社會縮影。」 「社會縮影?」 「我的意思是說,相當大的程度,妳和其他人的互動其實就是在複製妳現在與我的互動。就我的了解,妳是個聰明又好看的女人,和許多男士有過第一次約會,但不知道什麼原因,他們再也沒有跟妳連絡。這就是我想要為妳解開的謎題。我相信,檢視我們的關係,亦即妳和我現在經歷的感受,我們就可以找出答案。」 她陷入沉思,似乎在琢磨我的話,然後,點點頭,但沒有回應。 我稍微讓自己靠近螢幕。「且讓我真心告訴妳今天我們的療程到目前為止妳給我的感受。」 只見她眼睛睜得老大,一臉驚愕,正是我提出這樣要求時病人都會出現的表情。我認為,這是因為對多數人來說,別人給出的反饋往往都不是真實的。相反地,人們總是多所掩飾彼此之間的關係,一如與愛人賭氣,或與同事相處。但這樣的實話實說正是治療師最有力量的利器。 「打從一開始,」我說:「我就努力想要了解妳,縮小我們的距離。我們的時間很少,所以我有點急,問題也很直接。但我的進展很小。妳似乎跟我有距離,顯得侷促,無論我問什麼,妳很少説到自己的感受。我感覺自己進退兩難。我想要幫妳放開些,但又覺得不好意思,怕給妳太大壓力。清楚了嗎?」 「所以,您才說此時此刻與您的面會是一個社會縮影?」 「正確。」 「呃,這種說法還滿有意思的。」蘇菲亞說:「沒問題,我盡量放得開些。對於您的問題,我的回答是我覺得有點緊張,也對你有點厭煩。」 「漂亮!在我看來,我們現在在這裡談話其實就和妳同別人聊天一樣,是同樣的一件事。妳同意嗎?」 「覺得別人厭煩?」 「或許當他們想要多了解一點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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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n說,從這個故事中,我們知道身為治療師需要讓個案處於當下,當下的關係可以讓我們學習到個案和別人的互動是如何?治療師就像一面鏡子,需要善意讓他看到別人眼裡的他,目的是讓個案覺察在自己別人眼裡的樣子。身為治療師必須要很有覺察,保持中性,客觀地去體驗當下的狀況。這也就是「此時此地」方式。Ben認為,治療師要跟個案表達自己的感覺,但在美國的校園,都會教導學生治療師不能分享個人的感受。Ben覺得不分享是錯的,如果我們能夠表達自己的感覺,就可以和個案建立真實的連結。
問答時間,讀者們非常熱烈的詢問關於自我揭露程度的拿捏,與邊緣性人格的相關問題,Ben知無不答,言無不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