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的框架》閱讀筆記(三):框架與對框架的超越〉2025-05-10
我們接著要進入的是本書的另一篇導論,由於同樣是「導論」,所以我們會再一次碰到一些先前處理過的概念。但在原來的這篇導論中,除了戰爭,巴特勒從更根本的角度談論「生命」,以至於可以用這樣的概念重思包括生殖自由、延長壽命、多元主義等本來可能不會和戰爭放在一起思考的議題。
在導論的一開始,巴特勒提到,這本書是由五篇回應當代戰爭的論文組成,聚焦於呈現出「我們的情感與倫理傾向是如何受暴力的選擇性差別框架所規範」。
當我們觀看戰爭的框架,我們會發現某些生命由於沒有被認識為生命,或被認為不夠格稱為生命,他們的傷痛與消逝就不會為人所認識,甚至,我們根本無法說這些生命曾經活過與消逝。
在這裡,我們會看到,生命的「存有」本身便是透過篩選手段建構而成。我們之所以認識或無法認識他人的生命,是因為我們用以理解的框架充滿了政治意涵,甚至其本身就是權力的運作。
始終依賴於社會的生命存有論
當我們說要談論「生命的存有論」時,一些人可能會認為,這是要談論某種獨立於社會、政治組織的「生命的本質存有」。然而,在這裡卻恰恰相反,對巴特勒來說,生命的存有從最初就始終是依賴於社會與他人的。我們不可能不談論社會性,而去談論到一個人的存有。
作為一個真實地存在於世界上的人,我們勢必擁有一具活生生的、佔具空間且可能被毀傷的身體。而這樣的身體,打從一開始就暴露於社會與一切政治性的主張與力量之中。
譬如說我們所使用的語言、使我們得以維繫生活並得到存在感的工作、我們的欲望與希冀,這些事物讓我們的身體與生命得以延續並茁壯。
在後面的段落中,也會提到,從嬰孩出生之前,這個社會對其生命的支持就已經作為其不可或缺的基礎存在了。因此,我們的「危脆性」不只是說我們可能受戰爭、暴力或其他災難毀傷,我們得以誕生下來,就已經關連到我們被意識到並照顧住的危脆性了。
然而,一些政治組織卻在歷史中將某些人的危脆極大化、將另一些人的危脆極小化。透過在文化中傳遞的種族主義,我們不自覺地接收了這套框架。無論是從殖民、戰爭、或對待移民的措施中,我們都會看到這種危脆性的不平等分配。
透過對框架的意識,我們會注意到,存在有這些「不受肯認為主體的『主體』」、「不受肯認為生命的『生命』」。這讓我們意識到,框架無法完全決定我們看到什麼、思想什麼。也讓我們必須去重思這種讓一些人獲得肯認、另一些人無法被肯認的框架如何被建構。
脫離出框架的影像與規範之外的生命
巴特勒指出,我們需要去質疑「把人格(personhood)視為個人主義」的這種觀念。也就是說,「人之所以為人」的肯認性判準或條件,不該是被放在個別的人那裡思考,而是一種普遍化的,屬於所有人的潛能。
然而,有一些形象雖然「活著」,卻是活在生命的規範之外,所以不被視作是生命。這些掉出框架的存在,他的存有論無法穩固下來,但其活著的狀態卻能夠被我們所理解。
於是乎,當這些「戰爭的目標」透過影像或其他方式被我們看見時,雖然那些影像原先的框架可能是服務於戰爭、或服務於發動戰爭的政治主體,然而,在機械複製的時代中,這些影像終將會無法控制地、脫離脈絡地流通出去。
這些影像的降臨會創造出新的脈絡與框架,並且(根據原來的框架)作為「無法被流通的事物」,它們的流通本身就具有煽動性,因為我們會在這個流通中,看到原來的框架以及框架的損壞。
在一次又一次的流通中,相片不停地脫離原來的脈絡,不停劃定新的脈絡。舊有的框架無法控制其中所傳達的物事,反倒變成了一次次永久的斷裂,並且讓我們將框架看得更清楚。
在原先的框架中,一些生命無法被恰當地肯認,但當這些框架因流通而終究破碎之際,那些明明活著,卻一直未受肯認的生命便被我們辨識了出來。於是乎,這些打破了框架,意外流通出來的影像,讓原來的框架被翻轉,引發了我們對於戰爭更加廣泛的恐懼與憤怒,提供了一種讓觀者有機會訴諸正義並終結戰爭暴力的動能。
在後續的篇章中,我們將接續這裡的討論,透過對於「危脆性」與「可弔唁性」的探究,思考框架的結構如何生成情感,並切入對當前常見的「生命權」概念之批判,抵抗「可活的生命」這種被當作戰爭論證基礎的概念,從「危脆性」的角度重思包括生殖自由、反戰政治等議題,思考如果要超越自由主義的多元文化主義,我們能採取怎樣的思想-行動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