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方格子讀到好幾篇關於出書的文章,留言區格友們討論熱烈,浮現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
(1)既然想要出書,就是為了名利,應該追求賣得愈多愈好,不過在短影音世代,紙本書巿場萎縮,與其出書只有舒適圈朋友友情支持,倒不如放棄這個不實際的念頭,以免勞民傷財。
(2)出書是一種自我實現,是完成願望清單的圓夢過程,作者只要勇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專心寫作,寫出讓讀者產生共鳴的文字,至於出書賺不賺錢,有沒有銷量,不用多想。
不過既然要寫這個題目,有件事情不得不說一下,不充分揭露好像刻意隱藏,還是說出來比較心安。
其實,好多年前我曾經出版過一本書。
前同事兼好友J小姐工作之餘勤於筆耕,幾年來J小姐寫了好多本關於投資理財書籍,每本銷路都不錯。
有一次J小姐和我聊到出書這個話題,她對我說:「你要不要寫一本書呢?以你在業界經驗,不出書太可惜了。」
我笑著對她說:「我不太想寫跟投資相關的書,你的書肯定更有賣點。」
J小姐微笑回應我:「我和K先生提過你好幾次,他很有興趣和你談一下呢!」K先生是幫J小姐出書的出版社老闆,J小姐肯定為我說了不少好話。
那段時間我在香港工作,經常來往臺港之間,某次出差回臺,我和J小姐一起去出版社拜訪K先生。那次見面相談甚歡,除了K先生之外還有編輯S小姐在場,我們談妥由我寫一本關於生活勵志方面的新書,當場就在出版社提供的定型化契約上簽字。
小時候寫作文曾被老師誇獎過幾次,不經意間種下作家夢的種子,大學時期系刊寫過小說,後來出國讀書工作就完全擱下夢想。如今出版社主動願意出書,我實在找不到說不的理由。
我清楚記得接下來三個月的週末我是如何度過的:
那時正值春暖花開時節,我在香港居住的大樓靠近淺水灣海邊,週末一大早我會把一張小桌子和椅子搬到公寓小陽台上,一邊看著海邊戲水人們,一邊在六百字綠色方格稿紙振筆疾書,為新書累積稿件。文章大致輪廓已於週間構思出來,一個週末可以寫滿五、六頁稿紙。
我沒有學過中文電腦輸入法,當年在職場工作語言用的是英文,從無使用電腦書寫中文需求,我只能用最原始的手寫方式爬格子寫文章。
幾個禮拜過去,剛開始的興奮漸漸消退,慢慢感受到交稿壓力,週末文字產量下降到三、四頁稿紙,體會到做為一名文字工作者的不易。
當初K先生跟我約定,每篇文章以2000-2500字為宜,整本書加上序言預計6-7萬字,三個月之後我終於累積了一大疊稿紙,算一算字數總算達標,我可以鬆一口氣。
趁著某次回臺我當面把稿件交給S小姐,接下來兩三個月,我們透過電話或郵件來回溝通。我十分信任專業,從書名、封面設計、內頁標題、繪圖插畫等一系列細節工作,全權委託出版社負責,沒有參與過問。
那年夏天某日,我收到了從臺北郵寄到香港的包裹,裡面有20本出版社提供作者的新書。翻閱自己手寫文章,撫摸一行行鉛字印刷紙張,心想:原來這就是出書的感覺啊!
當年不流行新書發表會這種行銷方式,只能仰賴出版社現有通路銷售,回臺北逛書店,看到自己寫的書靜靜躺在書檯上,不禁感到一絲光榮感。
那20本書大多數分贈親朋好友,得到一些友善的回應:「啊!你怎麼想要寫書啊!」、「沒有想到你還喜歡寫文章啊!」、「真厲害,回家找時間好好讀一下喔!」等等。
親友們個性善良實際,平常不見得有讀書習慣,我不敢想像我的作品被帶回家之後的命運。
出書之後,我迅速發現自己個性一大弱點:我不太好意思向同事、老同學、客戶們主動推銷自己的新書,更確切的說,在日常生活中,我絕口不對任何人提起我寫了一本書。
不過紙包不住火,公司同事們逐漸聽說我出了新書,很多同事熱心購買新書拿給我簽名,就算這樣,我還是維持著不主動提及出書的原則,甚至有點後悔當初沒有用筆名發表。
我記得總共收過兩次稿費支票,我和出版社之間後來沒有太多互動,不太清楚存書銷量如何,可以確定的是初版一刷之後沒有二刷,出版社倒底是賠是賺不得而知。
至於我的20本贈書,現在書架上還剩下3冊,它們像是三名認真盡責的衛兵一直靜靜站崗,提醒書架主人那段歲月的痕跡。
許多年過去了,看到格友們熱烈討論關於出書的種種觀點,現在我究竟怎麼想呢?
老實說,在這事上我有點人格分裂,態度搖擺沒有定論:一方面感性的我腦海中還殘存著過去的作家夢,而另一方面理性的我告訴自己,我已經出過書了,現在繼續在方格子寫作非常滿足,不必再度出書自找麻煩。
莎士比亞名劇《哈姆雷特》第三幕哈姆雷特王子獨白那句話「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此刻深得我心,我可以體會王子那種舉棋不定的心態。
對我來說,出書,還是不出書,那是個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