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為成功之母」具有誤導性。
許多人曾有這樣的經驗,在經歷了某次失敗或重大的失去之後,我們體會到了一些事情,我們因此相信我們的這些體會是建立在這樣的失敗上。譬如人們會說「失去後才懂得珍惜」、Jason Mraz 在"win some"的對面放了"learn some"。或者長輩們會說腳踏車就是多摔幾次就學會了、學游泳則要在泳池裡多嗆幾次水。
然而,當我們的確在某一次失敗之後對一件事情有更深的把握時,我們的學習和失敗之間存在著必然的連結嗎?我們是否是在失敗了足夠多次之後,自動地累積了「經驗值」?檢視自己的經驗,我們會發現,所謂「失敗才會學到教訓」的現象,其背後的原因或許是:我們往往會在失敗後更有意願和辦法去審視問題的癥結。
作為一位學習過多年芭蕾舞的哲學家,Barbara Montero 相信一個人在一項技藝上要從初學者轉變為專家,最核心的是需要具備一種持續且強烈的對進步的渴望--她將其聯繫到一種日語中被稱作「改善」(Kaizen)的精神態度。這樣的態度讓每一位專業舞者在課程、排練與表演中帶著一種明確的自我進步目標,這需要耗費極大的努力與有意識的注意力,而不會如George Balanchine所說的「別去想,做就對了」那樣自然而然。
在那本被與「如何成功」緊密相連的暢銷書《Peak》中,Ericsson也提到了類似的想法,他指出《Outliers》中提及的「一萬小時法則」是對他研究的錯誤詮釋,進步的重點並不在於時間或次數,而在於「審慮的練習」(在台灣一般被翻譯為「刻意練習」)。這種審慮的練習包含了三個重點:明確目標、高度專注與立即回饋。這給予了我們「人為什麼容易從失敗中學到教訓」一個重要的提示。
在一切順利時,我們不容易意識到可能造成問題的不良習慣,即便意識到了,也很難認真地將「改善它」擺進已經足夠忙碌的現代人日程裡面。
然而,一旦問題發生,且它重大到讓你或重要關係人要認定其為一種失敗時。我們便得到了明確的改進目標,且在為了解決或彌補迫切問題的高度專注下回頭嚴格地審視問題發生的前因後果,並不得不認識並記起關於那個不良行為的立即回饋。
因此,與其說這些失敗給了我們教訓讓我們成長,實際的情況更像是這些失敗提供了我們一種改善不良行為/習慣的契機、方向與急迫性。也就是說,在這些失敗本身帶來的糟糕「產品」之外,伴隨地誕生了有益的「剩餘價值」。
然而,我們真的需要這些失敗確實地發生了才能得到對於這種改進的方法與動力嗎?其實不盡然。尤其,我們通常會是在反覆經歷相同的失敗後,才在特別慘痛的一次中悔悟。
甚至,這種伴隨著「巨大的差錯」而來的悔悟有時也只是一時的,就像所謂「他的道歉一直都很誠懇。但他下次就又這麼幹了」。我們不會因為失敗或犯錯而直接地獲得成長,而是需要在那之後對於整件事情為什麼會發生有更深刻的思量。而即便後續真的得到了成長,就像後面的善不能證成前面的惡,失敗與錯誤並不因為你的進步自動得到昇華。它們是一些你可以回頭去看的路標,告訴你什麼是你曾經造成但你不想要的。
比過去的人還要幸運的是,我們活著的時代已經有著無數多方便的地圖可以查找,其中不乏他人建立的清晰高聳的路標。從那些路標中我們早就已經知道哪些行為會帶來你不想要的後果,卻還是心存僥倖持續地做。
我們隨時都可以也應該要去改掉那些既讓自己不舒服(哪怕僅是隱隱約約),也帶來明確風險的行為,而不是按著毀滅的計數器,一次次等待失敗到來。
你不需要完美注意地約束自己從不失敗,也的確有「從失敗中站起來的能力」這樣很難不經過失敗就充分習得的東西。但你也不該放縱與依賴自己的失敗,尤其不要為那些失敗貼上神聖化的理由。唯有如實地面對並細緻地考察,我們才有機會超越造就錯誤行為的那個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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