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抑鬱的時刻讀《莊子》會有想哭的衝動,就像暴漲的溪水流入汪洋大海,心靈因為找到出口而得到解放、重歸平衡。
《莊子》彷彿獻給紛亂世界的一帖清涼解藥,乍看無情、無是非,在妻子死後還能鼓盆而歌的莊子,實則最是溫柔深情。他不忍見世人受困於充滿爭端的社會中,飽受情感、慾望,與各種觀念框架上的執著束縛,才用奔放的筆觸、飛揚的幻想寫下這些看似離經叛道的文字。他就像一個瀟灑而調皮的智者,玩世不恭的外表下深藏著對於人世間深刻的情感。
逍遙:不要總把焦點放在自己身上。
莊子筆下最高的境界是逍遙:
「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為一種自由自在的生命狀態,能夠游刃有餘,悠遊於天地之間,而這其中最重要的修練便是忘我,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而什麼是忘我呢?可以這樣想,當我們把所有的關注點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在做任何事情的時候,滿腦子想得都是「我會不會獲得回報?」和別人相處的時候,想得都是「我會不會被認可?」
根本沒有把關注點放在事情本身,和別人相處的時候,也永遠只是在意自己的評價,並沒有真正去同理他人。如果我們能夠把焦點轉移到事情或是他人身上,做事的時候思考「該如何把事情好好完成?」與他人相處的時候心裡想「他的心情是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想?這樣做?」
反而能夠專心把事情做好,也能真正同理他人的感受。
齊物:破除框架,解放自己和他人。
莊子提出「齊物論」。齊物的「齊」有平等之意,視自己為萬物的一分子,將自己融合於天地之間,破除以自我為中心的觀點。
所以莊子在〈齊物論〉中提到:
天下莫大於秋豪之末,而大山為小;莫壽乎殤子,而彭祖為夭。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摘錄自《莊子·齊物論》)
翻譯蒟蒻:「這世間可能沒有比動物在秋天新長的細軟絨毛末端更大的東西,巍峨的泰山也可能是那麼渺小;沒有比未成年就早逝的少年更長壽的,而那傳說中活到八百歲的彭祖,反而是短命的。若能泯滅彼此的界線,不再區分人我,萬物與我渾然一體。」(摘錄自蔡璧名《正是時候讀莊子》)
我們的社會存在著種種標準和框架,將人區分成好、壞、美、醜,就像升學考試,選出了第一名,就一定有人要當最後一名。只要有人處於強勢主導的地位,就一定得有人得當弱者,於是攀比、忌妒、採高捧低的現象層出不窮。
最近的台大經濟系系會長候選政見,因為充滿歧視的言論而引起大眾撻伐。那些政見也許也有玩笑成分,但話說出口多少意味著認同。
比起指責他們,或是思考如何懲戒,我更好奇的是:
為何已經享有許多社會資源,至少算是升學體制上優勝者的頂大生,仍對這個世界抱有那麼多惡意呢?
實際跟這群在升學考試上的優勝者相處後,我發現他們比普通學生更容易焦慮,我認識的一位台大卷姐始終覺得自己成績不好,沒有資格接家教,我才發現優秀與否與自不自信、快不快樂不見然有關。只要攀比之心永不止息,你永遠可以覺得自己不夠好。
就算念到台灣第一學府又如何?你上頭還有數不清的海外名校呢。
所以齊物論破除標準框架,以平等之心看待萬事萬物,其實是在解放自己和他人。當我們對自己多點寬容之後,也能更寬容地看待別人。所以我才說莊子看似離經叛道,實則是以另一種方式在解救社會,乍看無情,實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