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上學是什麼?」
一名哲學學生可能會告訴你這是其中一個主要的哲學基礎領域,或從詞源的角度談論"meta-physics"是「物理學之後」、「超越物理學」或「作為物理學之基礎」。但海德格不會這樣回答,他將這一問題理解為一個關乎追問者本身的探究。就像量子力學實驗中的觀察者無法再假裝自己超然,海德格也相信,形上學的探問者自始就已然被置於問題之中了。
對古希臘文有著獨到見解(因此受許多古典學者不待見)的海德格同樣從科學的"meta"開始談起。他認為科學的根基是衰亡的,科學宣稱自己只關心存有者,而不關心「無」。但海德格認為,這種對無地拋棄與「不願知道」,恰恰承認與知道了「無」。
海德格認為,一切形上學問題都包含了整體形上學的問題,而關於無的問題,便是他所要採取的切入點。但在這裡,問題只能是「無的情況如何?」,而不能是「什麼是無?」。什麼是無的問題是不可能回答的,因為答案會被要求為「無是……」,但無不是存有者,無不會是「什麼」。思維的本性總是關於某物,無的思維必定要違反自己的本性,必定在邏輯上產生矛盾。
於是海德格從側面去出發,探究無的定義和其與存有者的關係。首先,海德格從否定的角度去考慮無,將其作為「對存有者全體的否定」、「絕對不存有者」這樣一種「不性」的東西。但這並不意味著「否定」和「不」比「無」來得更加原初,只是只有在徹底否定之中,無才對我們顯現出來。而由於無不是存有者,這種對無的尋求與一般的尋求有所不同,是一種不指向一特定對象的、無法憑理智與形式求得的純粹的尋求。
海德格於是轉往「情態性」,他談論了兩種特定、使存有者狀態與向來的狀態不同的情態。一種是「無聊」,在真正的無聊中,存有者整體向我們襲來。這種真正的無聊並非指向特定對象,不僅僅是覺得某人或某物--譬如說老師與課堂、或者寫文章的我與這篇文章--無聊,而是整體的、莫名的無聊。這種無聊把萬物移入一種奇特的冷漠狀態之中,存有者整體被揭露在我們面前,同時向我們遮蔽了無。
另一種情態則是焦慮,焦慮不同於怕,怕有對象(特定的存有者),焦慮則始終保持著那種「為……焦慮」的形式。真正的焦慮並非為這個或那個事物焦慮,而是本身的、整體的惶惶不安。在焦慮中,並非缺乏確定性,而是落實了「根本不可能有確定性」。唯有在這個時刻,存有者整體滑落,焦慮藉此把無敞開。
我們也是存有者,在焦慮中,我們自身也滑落了。在焦慮的當下,只剩下作為形式的「某人」惶惶不安。「無」便在這裡被體驗到。我們並非透過焦慮把握到無,而是遭遇了「不化」、一種存有者之為存有者的原始敞開狀態。
對於無的追問便如此地將整體形上學本身展示在我們的面前:形上學是一種由存有者進行的,超出存有者的追問,其追求是回過頭來獲得對存有者之為存有者以及存有者整體的理解。人的這些基本情態體現了人與形上學的關係,對海德格而言,形上學是Dasein中的一個基本事件,只要我們在世界裡存活著,就已然置身於形上學之中了。也唯有去真誠地活著(而非僅僅是去理論地、手前地(vorhanden)認識世界),才真正使形上學與哲學運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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