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親情| 外婆的回家之路

名華週末去探望八十幾歲的外婆，過年時她跌了一跤，出院後就轉去療養中心做復健。外婆看到名華很開心，但是話匣子一打開卻滿是幽怨，外婆想回家，大舅媽說要請外勞，可是拖了三個月都還沒結果，隔壁病床照顧婆婆的阿姨偷偷跟名華說：「我從妳外婆跟大舅媽的對話中觀察，是妳大舅媽不想讓她回家裡。妳外公也很希望外婆回家，上次妳外公來，我看妳外公要離開時，哭得好傷心，妳外公外婆抱在一起哭...。」

外婆說:「我想念妳外公，我擔心妳老年痴呆的外公不知過得好不好？！但是妳大舅媽不載妳外公，妳外公根本無法來看我。」外婆又說，她身上還有些存款，就拿那些錢來請外勞照顧她跟外公。

名華翻出外婆的存摺，幾十萬，外婆活在以前的年代，以為這些錢夠她跟外公生活很久，但是現在錢薄得很，療養中心一個月至少要三萬元，若請外勞也至少要兩萬元，現在加上還要給照顧外公的大舅媽一萬五，所以每個孩子都得分擔費用。

事實上，外婆外公當了一輩子農夫，有田有地，幾年前他們未雨綢繆，先將土地分給了兒子跟長孫，女兒也有分到財產，只是分到的比較少；以前外婆存錢買的金子也都送給媳婦，現在外婆外公病了，大家卻開始計較，計較長輩給了哪個兄弟比較多，而照顧外公的大舅媽也要錢，可是她卻忘了她的大兒子，當初也分得一份財產。在計較時，大家更忘了長輩的錢是長輩辛苦一輩子賺來，他們其實有權要如何花用，大家更忘了父母能夠給得起財產，其實已是很大的福份。

回首一看，外婆對媳婦也沒不厚道，外婆有三個媳婦：大媳婦當初在高雄發展，兩個女兒就由婆婆帶，後來說要回鄉發展，唯一的條件就是不跟婆婆住，外婆當時也答應了；二媳婦結婚沒幾天即往台中定居發展；三媳婦則在台北發展；外婆的三個兒子命運大不同，可是緊要關頭或周轉不靈，都是外婆出錢解圍。

平心而論，掌心掌背都是肉，外婆不算故意偏袒哪個兒子！

外婆家世優渥，在那個年代讀過高校，寫了一手好字，外公雖然是入贅，但很照顧外婆，夫妻恩愛，現在外公老年痴呆無能為力，而外婆住入療養院，一天天地數著日子。

人只要一住進療養院，可想而知體能退化、身體智商急速老化，因為每天沒人可以聊天，左床右床不是外勞，就是中風者，醒著當然容易胡思亂想，而護士對於病人是否有嚴格的執行復健，家屬不在也很難監督；外婆現在不太敢多吃，她說，一吃就得上廁所，她雖然包著尿布，但是換太多次尿片或大便，有的護士很兇會罵人，其實我們知道有些護士是以為老人家聽力不好，講話就會提高音量，他們哪知其實外婆腦筋還很好、耳朵聽力也正常，而外婆不敢吃，怎麼會有體力復健？名華看著外婆消瘦到只剩皮的軀體，聽著她往悲觀胡同鑽的想法，名華耳裡嗡嗡地回響著外婆喃喃話語：「我要回家！我想回家？何時可回家？！....」

回家之路漫漫，外婆何時可回家？外公外婆賺的錢現在都在兒女手中，回家的決定權也在兒女手中，到底外婆何時可回家，名華也茫然了。

~寫於2009.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