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是一個有趣的場域。一路上喊累的孩童,在踏進公園的那一刻、他們便即刻準備好遊戲。哪怕是捉迷藏那樣單純的規則,「再也走不動」的腿就能開始奔馳。
那裡是乘載市鎮中年老與年輕的一隅。縫合了完全人為設計的運動器材與遊戲器材、以及為了在現代世界擬似自然所設置的綠色區域。公園給予孩童一個抽離日常與行程的幻境,卻將理想主義的陪伴者帶回真實。
孩子與孩子在公園裡交會,不同的教育方針也於此處相互碰撞。孩童們並不總是知道自己身上乘載的規約,氣氛允許,他們想要一起玩。在遊戲中,他們理當要有著一樣的規則,但在遊戲的邊界,有人的衣服是不能弄髒的、有人不能朝別人丟東西(弄到別人眼睛怎麼辦)、有人原來就認識且交好、有人想要融入社群。
一間學校裡,如果統一制服,學生會揹著不同的背包;如果背包也統一,他們穿著不同的球鞋;如果什麼服裝都有限制,還是有不一樣的鉛筆盒或筆袋、不一樣的文具。那意味著不一樣的社會環境、不一樣的對待與不一樣的期許。
旁邊孩童家長的反覆叮嚀對我們的孩子並不直接起作用,他們聽得到,也可能因此短暫收斂行為,但他們知道自己沒受此限。但那個孩子會怎麼想呢?「為什麼他們就可以?」他會這樣想嗎?他會暗自覺得自己的家長給他太多限制嗎?至少實際能看到的是,他還是想要一起玩,就算會一直被叮嚀。
一些人誤以為孩童的情緒起伏過大且無常,但細想那些場景,成人也完全會有那些情緒:太陽一樣會酷曬、雙腿一樣會痠痛、肚子一樣會餓。但到了一定的年紀之後,從「大小孩」開始,我們越來越會容忍。
當聽到大小孩願意去說出「我知道,但我今天很累我不想忍」,這是特別令人開心的事情。也許會有些衝突與張力要發生,但這是重要的,這能為我們所有的人練習一種去說出自身並理解他人的模式。那是成年了之後才開始練習會很難做好的,容忍是現代人的美德,它對自己的需求是抑制的、但對這份壓抑卻不善忘。
越多的容忍會在後面要求越大的償還,不對等的親密關係或許是一種適合的例子,長時間忍讓者會以某種出乎意料的方式讓被忍讓者感受到「背叛」,但傷害並不是偶然的、也並非單向的。那是用彈簧不斷向後拉緊的助跑,沒有一點一點在平時釋放能量,即將來臨的就是無可預測的大地震。
由不同立場的人說出自身感受所造就的張力是可貴的,它會讓人知道自己不總是需要像個溫文儒雅、關於自身之話語總在喉嚨前被消化掉的現代人。當然,多數的孩童本來就還沒有將自己養成那樣的現代人,所以他們能更順利地恢復對自身狀態的表達。並更好地,在爭議過後,重新在公園中玩在一起。那是場域的魔力,也是我們本來的、想要和他人一同創造快樂的基本聲音。
「好無聊」、「想回家了」、「再玩一下」 ……,黃昏的公園,各式各樣的聲音在那裡,他們都在處理界限。像一首「夕妖晚謠」。夕陽的階段,朦朧的、靈魂狀態交界的時段,人們游移在人形與原來的動物靈型態之間。夕陽的模糊讓回家隨時成為一個可選項,「玩累了」和「累了不想玩」有許多共通點,但心情上,前者終歸是奢侈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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