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箱裝書一箱裝CD」,我們有序地將我們的生活分類整理。
在整理的活動沒有正在被執行的日常裡面,我們不會意識到房間中的種種事物都在我們心中分屬不同領域,也明顯地被賦予不同的價值權重。
電子設備當然是貴重產品,尤其電腦與手機,它們還乘載著你許許多多的個人資訊。你的衣物也是你的,那是你在外人面前呈現的樣子,是你的品味或過去具紀念價值的生活經驗。
但另一方面,衣物就像情緒,在私密的同時,卻也是最易染的。你與同住者有著越來越近的氣味,共同的洗衣精、共同的環境,不同人的身體的一部分,在房子裡、在時間中,混和成一種新的你。
蛋堡打包是為了離開。更多時候,我們可能只是暫時要去旅行。我們將一些其實在旅行過程中不見得用上的東西放進行李箱,旅行的時間越長,派不上用場的東西被放進去的機率與比例就越大。
大到一個程度之後,你懷疑你的人生不過就是一場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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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之後,很多東西就沒有離開過大紙箱,始終覺得總有一天要搬家。即便那幾年裡,就僅僅是從學生宿舍搬到學校對面、從學校對面搬進研究生宿舍、再從研究生宿舍搬回學校對面--同一條街的另一棟房。
現代人意識到自己遲早要離開,所以不願意太過個人化。所有的自定義的渴望釋放在社群網站頭像以及遊戲角色的服裝。「那個人的房間什麼都沒有,就像旅館房間一樣」我很喜歡那個描述,雖然描述者當時的語境是覺得那個人太沒有個性,但對聽者而言,令人神往。
最後一次搬家時,只帶了最少的東西。衣服、電腦、籃球、好像還有幾本書。東西全部擺出來,大紙箱被一個個丟上了回收車。買個小小的三層櫃,重新開始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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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登革熱防疫的噴藥通知。
措手不及開始打包。所有東西套上一層塑膠袋,像古老的燃燒脂肪偏方。令人窒息的、對自己擁有的事物重新清點並試著保護它們,一切都脆弱,塑膠袋卻堅強,它們還想再活千萬年。
地球說:「我想要塑膠」,於是人類生長出來。「也許這能回答一直困擾哲學家的問題--為什麼我們在這?」這是喬治卡林的其中一段笑話,是人關於自我的其中一個答案。
寫這一整篇文字的過程裡,喬治卡林的笑話一直浮現出來,不是前面提到關於地球環境的,而是關於人們總在打包行李的那一段,我會這樣翻譯他開場的一句Punchline:
「這是人整個生命的意義--找到地方放你的鬼東西。」看來他又幫我們找到了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