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革命的結構》讀書會(九):科學社群與成員間共享的研究範例〉2025-05-19
在前一篇文章中,我們梳理了《科學革命的結構》後記中關於「典範」在書中有兩種主要用法的說明。一個是指由科學社群種種共有知識部分構成的「學科基質」;另一個則是學科基質中,讓入門者得以進入,並以此「看見」問題間相似性的「共同範例」。並初步提及「科學社群」對孔恩理論的重要性。
這一次,我們會首先談一談科學社群的基本樣貌,接著深入「共同範例」,說明「科學接班人的養成」是怎麼回事,科學的學習者如何在社群與典範中,逐漸「看見」問題的解答方法。
科學社群如何被界定與研究?
關於科學社群是什麼,以及如何被研究,孔恩表示,當大部分從事研究的科學家被問到自己屬於哪個社群時,基本上都能立即回答。
這些所謂的社群可大可小,廣的來說,譬如物理學家、化學家、生物學家等;細一些,則可區分為有機化學家、高能物理學家等等。要認定這些成員的身分並不困難,從他們工作的專業機構、閱讀與投稿的期刊通常已經足以界定。
如果涉及對更次一級的群體的認定,才有可能面臨經驗研究上的困難。研究者可能會需要去看他們參與的會議、論文正式出版前,手稿傳布的名單、正式與非正式的溝通網絡、郵件與註腳中的提及等等。
但基本上,科學的參與者與科學哲學的研究者都普遍認為,現代各種研究領域的發展,實務上都由至少可被粗略界定其成員的團體來負責。
雖然科學社群中有時也會出現派系與方向分歧,但相較於其他領域,單一科學社群中的派系少得多。孔恩認為,這是因為他們總是在競爭,且競爭往往很快結束。譬如其中如果某個派別產生出了顯著的科學成果,其他派別便會很快被淘汰或邊緣化,無法持續得到重視與資源。
科學社群的成員因此往往相信彼此共享目標,也在這樣的框架下,透過典範訓練他們的接班人。
狹義的「典範」:共享範例與特定的觀看方式
《結構》中談及的雖然多半是哥白尼、牛頓、愛因斯坦這樣的例子,但其實能應用這些討論的科學社群並不需要總是如此「具革命相」或造成如此大範圍的影響。也可能只是二十五人不到的小型社群。
這些社群成員會共享一些典範,包括符號通式、共享價值觀、形上學理想與偏好等前面提過的學科基質元素,而其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是另一種也在書中被用「典範」指涉的狹義典範:共享例子。
在思考共享例子時,我們可以回想《結構》第五節裡,孔恩關於「透過教科書學習科學典範」的討論。孔恩指出,從「用紙本做習題、重複前人做過的實驗」到著手去解決還沒有人真正解決過的問題,這名學生其實一直在逐步累積「在這個典範中實作的經驗」。
由於這些典範中的問題其本質都是「謎題」,所以學生可以從反覆的練習中,學會一種特殊的--猶如經歷過格式塔轉換的--觀看方式,能讓他意識到現象中,與他做過的題目相似的地方。
譬如「f=ma」這個符號通式,它在不同的問題中時常會呈現為不同的面貌。譬如在自由落體問題、單擺問題、迴旋儀相關的問題上,都能看到各自分別的親緣公式。
學生學習種種具體範例的目的,就是為了學會如何將這些現象看成他們過去碰過的類似問題,明白它們都是「f=ma」的某種分支,因此得以從特定的方向進行「解謎」。
譬如伽利略的後繼者能看出斜面如何與單擺相似,柏努利又進一步發現一種使小孔中流出的水流更像單擺的方式,這些「看成」或「看出」,讓力學家們得以解答許多在當時乍看之下截然不同的問題。並意識到它們都是「實際的下降等於潛在的上升」這條「動能守恆」(vis viva)自然律的例子。
在這之中,一種無法被完全化約為概念或規則的「知識」被傳遞下來。孔恩借用博蘭尼(Micheal Polanyi)的術語將其稱為「內隱知識」(Tacit Knoledge)。關於內隱知識,我在另一篇文章裡面討論過,這裡就暫不贅述。
雖然這本書的讀書會已經在兩個月前結束了,但由於後記裡面值得談的東西不少,又與全書討論過的內容緊密關聯,我打算再寫一篇來進行最後的總結。在那裡,我們會透過孔恩「翻譯」的類比,討論本書相當核心的概念「不可共量」,以及孔恩始終沒有放棄回答的問題「科學進步是怎麼一回事」。
延伸閱讀:
〈體驗性的知識,與對知識的體驗〉
〈懷疑的化學家:波義耳與現代化學元素的微妙關係〉
〈《地。-關於地球的運動-》:一個可能錯的、會動的世界,才存在平等與自由〉
〈費曼的困惑與人文學的價值(一):無用的學問〉
〈讓世界變得更好的年輕發明家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