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聽起來是個挺令人嚮往的提議。但伴隨而來的往往是一個疑問:「可是一個人又怎麼能知道什麼才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呢?」
在許多人年幼的時候,或許是國小、或許是國中,或多或少遭遇過「我的志願」這類的作文題目。在一個愛迪生還是人們想到「偉人」時最早想到的人物之一的時代,很多人都在紙上寫著發明家或科學家;另一些人或許寫著老師、醫生,或種種父母或師長推薦的「好職業」,我們相信那是我們想做的事,或者對另一部分人來說,至少那會是「我們如果這麼做(無論僅僅是在作文裡這麼寫還是真的以其為目標)的話會得到稱讚」的事。
但這些職業實際是在做什麼?我們需要有哪些先備知識?需要經過哪些努力和挑戰?它為什麼值得我們追求?都是我們未曾好好想過的。在漫長的時間當中,那些兒時的理想職業被一些人和「人生必做清單」一起推到一旁,放進一個貼上「我的夢想」標籤的籃子中,而鮮少或從未真的朝那裡努力過。
但從另一面,我們卻是從小就很明白自己不想要做一些事情。我們不想要大太陽底下聽師長在台上講話、我們不想在冗長的典禮裡面浪費時間、我們不想要別人叫自己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們不想要明明已經打鐘了卻還不下課,我們不想要被囚困在學校的安排之中,我們從很小的時候就一直知道。
然而我們實際在做的事情,卻往往和我們自身的意願相違背。經歷過某種最基本的「社會化」之後,我們便經常性地去做那些自己不那麼想做的事情、經常性地感到自己正在無休止地耗費精力、經常性地感受到痛苦與對下班放假的期待。我們參與那些自己覺得浪費時間的會議、聽說話沒重點的上司講那些過時到他自己都應該要不信的荒誕思想、在上班時間前打卡進辦公室,至少要加班一個小時才收拾準備離開。
那些大概都不是我們小時候會寫在「我的志願」裡面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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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我們給出了無數的藉口:工作就是這樣、社會就是這樣、賺錢就是這樣、習俗就是這樣。彷彿自己真的是經由充分考慮地做出這些選擇,我們將其視為一個個既成事實,為它們張羅各式各樣的理由。我們放任地將自己投身於一種無可奈何,「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嗎?」,沒好氣地用這樣的問句抵銷掉那不時會出現的,明明知道自己不想這樣的抵抗。
那裡有一些明明白白的,讓自己放棄自身意願的誘因,就像對於那些已經不再吸引自己的長期運營遊戲,許多人仍會堅持地每天花一兩個小時解每日任務。就像對於那些已經不再感到幸福與愛的關係,許多人卻寧願每天吵架或彼此忽視也沒打算好好溝通或徹底分離。
那些事情都是複雜的,那已經形成的「依賴」不能光以「多巴胺」或生理性的習慣完全解釋。那裡面包含了從過往一路至今的積累、也有對於「若非如此時」另一種未來之不可知的畏懼。在多數事情上,我們都沒有想過除了按既定的軌道走還能怎麼辦。甚至不能說是「只好選這個」,一路上根本沒出現過像是「前方有分支」的系統提示。
當然,無論是「因為別人都這麼做」、「這樣做家人親友會比較放心」、「這能賺比較多錢」或「這能滿足其他人的期望」都可以是理由。但這些理由要成為自己行動的理由時,必須要能夠從「為了這些理由所以我即便不想也必須」整併進「因為這些理由所以我想」,否則那一行為的主體性便消失了,它將成為某種僅僅是恰好落在你身上的、喪屍般僵硬的肢體動作。
「我是為了你好」、「我都做了那麼多」、「這也不是我自己想做的」這類的對白之所以有機會頻繁出現在一些爭執的話語之中,便是因為我們時常沒有好好地去在行動前與行動中對自己與自身行為之間的關係負責。越是做了不想做的事情,就越不能忍受這些事情帶來的負面後果。之所以我們去做那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是因為我們寧可相信這些委屈會帶來相對好的結果,但也有可能根本不會;又或者,一旦你這麼做之後,就不可能有對照組可以比較。
「如何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或許從來就不是一個走在正確方向上的問題。因為你每一個當下會想做的事情,並不是某種預先被規定在宇宙某處的真理。你不是要去某處找到那個標準答案,在尚未被落實完的這個真實世界,或許從來就沒有固定的標準答案。
但你永遠能根據過往的經歷與當下的感受,去對於「我正在做的事情是不是我最想做的事」有更清楚的認識。當你一個特定行動所包含的理由之評估中,「我想這麼做」每次都無法做為其主要因素的時候,或許你可以更果決一點,去相信自己並不真的想要這麼做。以此為軸,哪怕只是旋轉一點點,去朝向你更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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