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騙你：陰謀論與認知作戰
〈「他們」在騙你：陰謀論與認知作戰〉2023-06-13
Peladophobian 是一個有著五十多萬訂閱的youtube 頻道。他用一種誇張且戲謔的方式嘲諷陰謀論，在那個頻道的影片裡面，希特勒、普丁、霍金、摩根費里曼、John Cena都是光明會成員，Pokemon Go是光明會的計畫、學校是光明會的組織、數學……當然也是光明會。
大多數的人（如果不是全部）都能看得出來他在一本正經的搞笑，但同時，那類荒謬的分析卻在世界上真的被一些人煞有其事的傳播。人們酷愛都市傳說與陰謀論，育碧的看家大作《刺客教條》的核心設定就是貫穿歷史的陰謀論，老高最早爆紅的幾支影片也有大半是在討論都市傳說和陰謀論。
這些都市傳說和陰謀論有趣的地方在於，它們允許每個人發揮自己無窮的想像力，並彷彿給了我們一種挑戰權威的支點。由於科學研究與歷史研究總是有它還未完成的部分，陰謀論者就可以在裡面填充各種各樣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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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賊王》雖然熱血，但除了最死忠的鐵粉之外，多數讀者會同意它的劇情有些重複。永遠是魯夫到了一座新的島、碰巧認識公主，壞人秘密計畫想要統治國家被魯夫發現、魯夫被打倒。魯夫認識更多夥伴並且變強，一邊怒吼一邊在決戰中把壞人打飛。雖然知道故事總是這樣，但大家其實還是挺喜歡這部作品的，除了魯夫的人設討喜、故事中的角色適合作成手辦之外，豐富且並未完整透露的世界觀設定也讓網路上有著大量的分析者。
每個「海學家」都有一套關於「空白四百年」、「古代文明」、「大秘寶」、「惡魔果實」的理論，然後在各種角落找尋蛛絲馬跡。由於尾田真的特別喜歡埋彩蛋，很多的分析聽起來都煞有其事，譬如「有一話的封面圖上有螃蟹在鏡子前面，螃蟹的日文是"kani"，倒過來就是"nika"，所以早就有尼卡的設定了」，這和Peladophobian式的戲謔幾乎已經到了同樣的等級，但對一些讀者而言：「哇！尾田也太神了吧！」
人類總是在為自己不清楚的事情找尋答案，但這樣的好奇卻不總是會激發起人們努力探索的欲求，更多的時候，我們接受那些穿鑿附會的方便說法。就像最早用神話來解釋世界的方式一樣，「概念」太過抽象、「天氣」難以預測，所以有時間神、有豐收神、有雷神、有雨神，它們讓事情這樣發生，所以事情這樣發生。
由於人類活在病痛與悲慘中，尼采相信，為了要去解釋自己為什麼需要受這些苦，人們相信了病人中最有領導力的人說的：「我們天生就有罪」、「現世本身就是一種歧途」。雖然身體上的病痛仍然折磨著人們，但由於得到了解釋，信仰幫助這些人減輕了心靈上的痛苦。但對尼采而言，這種活動的目的不在治癒，只是讓人們麻痺。
即便到了去魅後的時代，多數人不再相信那些神或預先存在的形上學事情，我們還是想要某些原因。而且我們還是喜歡那些具有神秘色彩，且可以快速解答問題的原因：金字塔是外星人蓋的、少數領袖祕密開會決定世界的命運……。就好像去相信自己最近很倒楣是因為水星逆行，這些解釋或許能讓你感覺好一點、可以帶給你一些安慰或樂趣，但並不能讓你對如何理解與改善現狀有更好的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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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說法」外的另一方面，陰謀論在一些時候對社會是有害的。在資訊時代，敵意國家的認知作戰不僅僅是散布單一的、一戳就破的假訊息。而往往是抓住某些不嚴重的小事實，在上面層層添加出無法被否證的陰謀論。像是缺蛋、缺電這類民生議題都很好炒作，只要出現過幾次斷電、只要的確有些地方買不到蛋，這樣的傳言就可以散布開來。一旦人們相信缺電，每一次斷電（無論是不是因為小動物碰到電線）都是一個佐證。
缺蛋或缺衛生紙的傳言就更可怕，因為它們會造成搶購，本來不缺的地方也會開始缺，原先不構成危害的產量減少就會真的變成不足。並在幾周之後，二手版上看到一些人問有沒有人要蛋，「快過期了」、「不小心買太多」。前陣子美國許多銀行倒閉也都是來自於一些相關的傳言，那些銀行的確在投資上蒙受損失，但之所以會倒閉，還是因為擠兌，過於嚴重的傳言將恐慌帶給人民，落實了一個個自我實現的預言。
組成陰謀論的一個難以或缺的環節是「知情者有意隱瞞真相」，在這個前提下，去相信一個陰謀論的重要驅力就是對政府的不滿。根據民主實驗室的數據資料，在台灣，有不同政治傾向的人接觸到假訊息和政治陰謀論的比例大致相當，但民進黨支持者相信陰謀論的比例卻低於其他政治傾向者。
這不是說民進黨的支持者比較聰明或比較有媒體識讀的能力，而是基於以下兩方面的原因：「在台灣流通的假訊息更多是符合中國利益與價值的，比較難說服民進黨支持者」，以及另一方面，對執政黨的反感降低了人們相信陰謀論所需要的門檻。我們可以想像，如果今天是國民黨執政，只要是以「政府正在和中國勾結」為核心的陰謀論，就會很容易被民進黨支持者相信。由於不信任執政黨的念頭過於強烈，那些本來應該很容易辨識的誇大說法成了令我們義憤填膺的「他們竟敢這麼做！」。
以這幾個月來說，中國對台灣的認知作戰中，其中一個重要的議題是「台灣治安差」。這個議題的「高明之處」在於，它屬於一種難以否證的命題。專家或官員可以丟出各式各樣的數據來說明治安不差，但追求流量、或對執政黨不滿的媒體卻會不停地播送那些最嚴重的治安問題，來加深已經接受這一觀點的人的信心。
只要媒體不斷播送這些消息，官員的澄清就變成像是掩蓋事實的謊話。當人們都相信「台灣治安差」後，陰謀論者就可以進一步去推展「政府都不抓黑道」，因為「執政黨與黑道勾結」、因為「執政黨就是黑道」。
尤其在台灣的歷史背景裡面，黑道參與政治一直都不是太新鮮的事情，羅福助、顏家、張安樂……，就像當我們真的看到有人會汙染壽司盤子之後，我們會意識到旋轉壽司盤隨時都可能是被汙染的。這些參與政治的黑道分子給了我們能相信「政府都與黑道勾結」的地基，謠言與陰謀論就可以自在地往上一環一環地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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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各式各樣的陰謀論，無論是關於科學、關於歷史、或是惡意的政治攻擊，我們有什麼應對方式嗎？由於這些陰謀論的其中一個核心就是「知情者有意隱瞞真相」，所以就算是NASA拍出的太空照片對地平說支持者來說也完全可以是造假。也就像前面所說的，就算政府開記者會公布數據說沒有缺電，人們的態度也會是像劉德音給出的答案「只能相信」。
陰謀論千奇百怪，但說穿了就是一種「簡化而方便的解釋路徑」。那麼，只要我們有一個更好的理解事情的體系，陰謀論除了比較具有戲劇張力之外就沒有其他對我們的吸引力了。
為了要相信「其實是蜥蜴人在統治人類世界」，我們要建立太多太多繁複的假設，需要去說這個政府騙人、那個組織說謊、這個數據是假的、那個事件是偽裝。當我們有了天氣知識而不再需要雷神和雨神就能解釋下雨、當我們因為認識機率而不會因為偶發事件而以偏概全。當我們推展資訊透明與民主化、並持續去監督政府，來讓自己對於「他們不能完全掩蓋事實」有足夠的信心時，陰謀論就沒有立足之地了。至於祖克伯到底是不是蜥蜴人或機器人？倒是挺適合當個茶餘飯後的話題，保持無傷大雅的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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