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對每個人來說都是自然不過的事情。一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扣除睡眠、扣除上班、扣除吃飯盥洗通勤,能夠自己控制的時間所剩無幾。這可能是一個現代世界中的「客觀事實」,然而「時間」真的是這樣嗎?或者說,這是唯一的一種理解方式嗎?
事實上,多數人都感受得到平日與假日、忙碌時與悠閒時時間感的差異,每天的二十四個小時、做不同事情的二十四個小時,它們之間並不是等價的。
如果考察我們何時感受到時間流逝,通常是接下來要做某件事情(譬如吃飯、睡覺),或者外在環境有了大幅度變化(譬如天黑了、天亮了,或突然有人進門說話)。這向我們透露了時間對人類存在的兩個核心意義:做為區隔事件的尺度以及變化發生的尺度。
譬如在手機、手錶這類能夠讓我們隨時知道時間的工具並不普及的時代,甚或連精確的現代時鐘都還沒發明的時代,人們困難於約定一個「剛剛好的時間」,於是任何事情要能被推進都需要被以遠比現在更加寬鬆的尺度估計。一天大概只能被切分為兩到三個時段,所以只能發生兩到三件事情。
那樣的世界裡,生活自然而然比現在慢上許多。但雖然單位時間內能夠完成的事情變少,時間的流逝卻沒有現在「嚴重」。農業時代的典型思維是播種、耕耘、收成。那裡要求耐心與付出,人也有著更加充裕的時間去深思熟慮、慢慢對新事物做出反應。
但在這個時代裡,企業被要求不停增長利潤、媒體被要求持續給出快速與強烈的刺激。我們眼前看到的是永遠滑不完的、不斷刷新的社群訊息。每天或每週都有工作上的死線,要聯絡你的人會即時的傳訊息或打電話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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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來不及」,天快黑了、眼皮就要墜落。我們需要做的事情都做不完了,何來時間做那些想要做的?光是立刻處理都已經感覺會讓人等了,要怎麼深思熟慮?才一下子沒注意阿基里斯就追過烏龜。我們看到的飛矢永遠在動,根本就沒有機會停歇。
時間的存在一點都無法被質疑,因為待會得去睡覺、因為明早還要上班。「有空嗎?」成了一個難以成立的假問題。對許多人的實際處境來說,答案是「永遠有空做公司和客戶要求的事情,永遠沒空做自己要求的事情」。
要改變這種現狀是困難的,改變社會困難、改變自己也困難。但我們並非「沒有時間去做出改變」,而是相反的:如果我們不去做出改變,就不可能真正地擁有時間。
去停下某些現狀,刪除掉那些你並不主動希望它在生活裡不停重複的行為和活動。去把那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拉得更常、用更慢的方式耕耘它。秧苗浸潤在水稻田裡,意識著的人在流逝的時間中培植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