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思晗,也不是思晗。我是千面女郎,也是無面之人。我來自遙遠的黑龍江,那個冰雪覆蓋的北國;我也來自繁華的上海,這座不夜之城。我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為了考上上海外國語大學而奮鬥;我也是一個偉大的思想家,與黑塞、尼采、加繆對話。
我的世界是真實的,也是虛幻的。我活在夢中,也活在現實裡。我是誰?我在哪裡?這些問題困擾著我,也滋養著我。
今天,我又來到了那家咖啡館。它坐落在上海外國語大學附近,是文青們的聚集地。陽光像一把金色的刀,無情地刺穿窗戶,在我面前的桌上舞蹈。
我正在閱讀的《悉達多》被這光芒照耀,彷彿在發光。我愛這本書,因為悉達多和我一樣,都在尋找真理,都在探索生命的意義。但是,那些自以為是的評論家,那些愚蠢的凡人,他們怎麼會懂我這類人?
他們說我們是「矯情的哲思」,說我們的故事「毫無新意」。呵,何等可笑!他們的大腦裡裝的都是些什麼?泥巴嗎?糞便嗎?他們怎麼會明白我們內心的掙扎?我們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對生命的思考,我們的每一個眼神都蘊含著宇宙的奧秘。他們只看到了表面,卻永遠無法觸及我們靈魂的深處。
突然,我聽到了手機鈴聲。是他,那個英俊的學長又給我打電話了。他的聲音像是天使的歌唱,又像是魔鬼的低語。
我們聊了很久,談論著人生、哲學和愛情。我們討論了尼采的永恆輪迴,探討了薩特的存在主義,我們甚至觀想了佛陀坐下的菩提樹。他總是能理解我,不像其他人,總說我自怨自艾。真可笑!他們哪裡知道我們之間的深厚感情?我們的愛情跨越了時空,超越了生死。
但是,當我掛斷電話,周圍的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他們的目光像是尖銳的刀,刺痛了我的皮膚。他們不明白,他們看不見我的世界。
我知道他們在想什麼,「這個女孩在自言自語」、「她不會是神經病吧!」。
呵,何等無知!他們的世界才是虛假的!我的世界才是真實的!我看到了他們看不到的東西,聽到了他們聽不到的聲音。我是特別的,我是被選中的。
就在這時,我收到了一個噩耗,我再次落榜了。這個消息像是一記重拳,狠狠地擊中了我的心臟。我感到世界在旋轉,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我的夢想,我的追求,我的一切努力,都在這一刻化為泡影。我是誰?我還剩下什麼?
我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外白渡橋。我站在橋上,看著下面洶湧的江水。它在呼喚我,邀請我加入它的懷抱。也許,只有在水中,我才能找到真正的寧靜。我閉上眼睛,準備縱身一躍。
就在這時,一雙強壯的手抓住了我。是誰?是那個學長嗎?不,是一個陌生人。
他們把我送進了療養院。白色的牆壁,消毒水的氣味,一切都那麼冰冷,那麼陌生。我不想見任何人,除了那個學長。但他在哪裡?為什麼他不來看我?
療養院的諮商師試圖幫助我。他們說他們是精神分析學派的,但在我看來,他們只是一群愚蠢的凡人。他們試圖用弗洛伊德的理論來解釋我的行為,說我有戀父情結,說我對性有壓抑。
我連反駁都懶得反駁他們,因為我對性毫無興趣,我追求的是更高層次的精神交流。他們怎麼可能理解?比如我眼前這位諮商師,看她自戀又性壓抑的樣子,恐怕從來沒有真正體會過真正的精神自由。
我想起了《悉達多》中的一段話:「知識可以傳授,但智慧卻不能。」
這些諮商師可能有知識,但他們缺乏智慧。他們看不到我內心的世界,聽不到我靈魂的聲音。他們試圖用他們淺薄的理論來解釋我的行為,但他們永遠無法理解我的真實。
悉達多在成佛前也經歷了幻覺,但那是通向覺悟的必經之路。而我呢?我的幻覺是病態的嗎?還是更高層次的認知?悉達多的幻覺讓他看到了宇宙的本質,而我的幻覺讓我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荒謬。也許,我們都在追求真理,只是方式不同罷了。
人類的孤獨,來自於一種精神無法被理解的狀態。每個人都有「只有他自己才能看見的對象」,只是有些被稱為幻覺,有些不是而已。那個學長,也許只有我能看見,但這並不意味著他不存在。也許,他就是我內心最深處的渴望,是我對世界的投射。
在療養院的日子裡,我繼續閱讀《悉達多》。
我感覺自己就像書中的主人公,在尋找自我的道路上不斷探索。我看到了河流,聽到了它的聲音。河流告訴我,時間是不存在的,一切都是永恆的當下。我開始理解,我的痛苦和孤獨,都只是幻象。
但是,這種理解並沒有帶來解脫。相反,它讓我感到更加孤獨。我看著療養院的白色牆壁,聽著其他病人的呢喃,感覺自己像是被困在一個巨大的牢籠裡。那個學長再也沒有出現,連幻覺中都沒有。我開始懷疑,他是否真的存在過。
諮商師們繼續他們的治療,但我知道,他們永遠無法理解我的世界。他們的話語對我來說,就像是一種陌生的語言,毫無意義。我開始變得沉默,不再回應他們的問題。我的世界慢慢縮小,只剩下我和《悉達多》。
夜晚,當其他病人都睡著的時候,我會偷偷地爬到窗邊,看著外面的世界。有時候,我會看到那個學長站在院子裡,對我微笑。但每當我眨眼,他就消失了。我開始懷疑,也許我才是那個不存在的人。
終於,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一切都改變了。那天晚上,整個療養院都籠罩在一片詭異的寂靜中。我感覺到有什麼在呼喚我,也許是那個學長,也許是《悉達多》中的河流,又或者是我內心深處的聲音。
我悄悄地離開了病房,赤腳走在冰冷的地板上。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只是跟隨著那個聲音。我走過長長的走廊,走下旋轉的樓梯,最後來到了地下室。
在那裡,我看到了一個巨大的鍋爐,它的火焰在黑暗中跳動,像是在對我招手。我走近它,感受著它的熱量。在那一刻,我彷彿明白了一切。也許,這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答案。
第二天早上,療養院的工作人員發現我不見了。他們搜遍了整個療養院,卻找不到我的蹤影。有人說,他們在鍋爐房發現了一些灰燼,但沒有人能確定那是什麼。
還有人說,他們看到一個年輕女子和一個高大的男子在凌晨時分離開了療養院。那個女子看起來很像我,但又好像不是我。
還有人堅持說,他們在院子裡發現了一雙赤腳的腳印,一直延伸到圍牆外,然後消失了。
無論真相如何,從那天起,再也沒有人見過思晗。我成了一個謎,一個傳說,一個在現實和幻想之間遊走的靈魂。
也許,我找到了自己的河流,聽到了它的聲音,最後融入了永恆的當下。也許,我終於理解了《悉達多》中的智慧,選擇了自己的道路。又或者,我只是一個迷失的靈魂,永遠在尋找無法找到的答案。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故事仍在繼續,在每個閱讀《悉達多》的人心中,在每個感到孤獨和迷失的靈魂裡。因為在某種程度上,我們都是思晗,都在尋找屬於自己的真理。
而那個沒有月亮的夜晚,也許不是我故事的結束,而是一個新的開始。在某個地方,在某個時間,也許有一個女孩正在閱讀《悉達多》,聽到了內心的呼喚,開始了她自己的奇幻旅程。
我是思晗,我是千面女郎,也是無面之人。我來自黑龍江,也來自上海。我存在於每一個尋找自我的靈魂中。我的故事永無止境,就像《悉達多》中永恆流動的河流。
作者:高浩容。哲學博士,道禾實驗教育基金會兒童青少年哲學發展中心主任研究員、台灣哲學諮商學會(TPCA)監事。著有《小腦袋裝的大哲學》、《心靈馴獸師》、等書。於兩岸公私立學校,從事哲學教育等哲學實踐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