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時候,我們會覺得自己不夠好。那可能是一段難受時光壟罩式的體現,也可能為你開啟一次重要的反省。在這之中,我們遭遇到了一種自己與自己的人際關係挫折。不同的自我部分在內心的劇場中交互、注視與被注視。
我們的起點--那讓一切從不被特別關心的日常之海浮現出來的--是作為感受者的自己。他意識到某些讓他不愉快與「不自然」的東西,一種憤怒或挫折、不安與不平的情緒讓他感到委屈,他沒有什麼可以埋怨的對象,而他發現到作為觀察與敘事者的自己的眼光,一種羞愧油然升起。
一個自己就這樣觀察與記錄著自己的模樣,從一個感受著痛苦的身體出發,他追本溯源地探查事情如何發生:一個執行者做了如此這般的事、以如此這般的方式「搞砸」了工作乃至於自己的生活。他按照著那些當下僵硬的肌肉與打結的大腦給出的指令,以不自由的軀體做出了不符合「自身利益」的舉措。
可是誰決定什麼事符合自身利益呢?我們以什麼為衡量與對照讓他得以相信這裡存在著差錯呢?他翻找到一本計畫書,在這個受到限制又受到譴責的「作為執行者的自己」的桌上。查看監視錄影機,一個作為計畫者的自己,以他自認擁有的權柄,下達他心目中真理般的命令。
按照一種「理性的邏輯」,計畫者根據他對於工作、生活、世界與整體性的自我的理解,制定了一個主要的生活風格以及種種細節。一定程度上,這參照了外在世界的其他人類。但在他的角度裡,這完完全全是自己的事。只有自己在這裡,自己不需要聽從別人的命令,「自律是一種自由」,於是自己給自己制定好了種種計畫,針對自己過往的表現,這可能會微調,但終究有一個合乎原則的方向、最終要抵達的目標。
看著這本計畫書,以及敘事者觀察與記錄下的執行者模樣。一個作為評價者的自我對此表達了他的看法。執行與計畫之間的差異是客觀存在的,但自己做得不夠好是一個被給出來的評價。顯然地,執行者沒有按照計畫執行。這需要被檢討。
他結論到:一部分確實是執行力的問題、一部分也可能是因為計畫設置得不夠合理。但更大的問題在於,執行者與計畫者間的溝通與信任不夠充分,本應是最佳夥伴的他們,成為了讓彼此挫折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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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是一個根本性的、存在著內在困境的難題。如果一項計畫要能夠被明白地設置,其中的環節就必須清晰與確定。然而作為主體的自我是變動的,我們有著諸多的自我面向,我們會成長、會思考、並在那尚未如日常活動般熟練的地方,因為情緒做出預測之外的舉動。
一旦我們在規劃自己時意識到一些可能引發問題的習慣,我們會進入一種兩難,彷彿要在「強迫自己改變」與「認定這是自己的缺點」間做出決定。去決定這一「不夠好」是要被解決的問題還是一種要被當作前提的個性。但主體的習慣恰恰介於這兩者之間,它不是不能改變的,卻又難以在短時間內根絕。那些行為便以一種「應該要做到但又再次沒做好」的樣態突入每一段以為安穩寧靜的生活中,激發起了那些覺得自己不夠好的否定感受。
我們能讓這些原來就屬於同一整體的自己聚攏起來,並相互溝通來達致理解嗎?我們能在執行時關注並記錄下自身的感受,以此修正自己的計畫,重新以「當前的我能做到什麼」為軸給予自身新的評價嗎?
在行為的規範裡面,一種對自己負責的底線是重要的。自己希望達成的目標和行徑的方向也值得被清晰指出。但「自己能做到什麼」會在時間與處境中變動,一種對於自身理解的彈性能確保自己之中計畫者與執行者兩個實踐性的重要面向保持良好的溝通。
去在一個範圍內接納「當前的我還做不到」,是讓自己能更妥善地制定合適計畫,好讓之後得以做得更好的重要功課。這一時間定語為「成長」、「改變」、「發展性」的維度在計畫中保留了空間。使計畫有機會變得更加立體且層次豐富。
你不再需要因為自己沒有成功地落實計畫中的行為與目標而做出整體性的自我否定。那不意味著「我做不到」,而是展示了「當前的我」與這項活動之間的座標關係:
當你還是忍不住熬夜或吃甜食,那不代表你不可能完成你的作息與飲食計畫。那意味著做計劃的你對於你當前所處的狀態瞭解還不夠。就像你沒熬夜的那幾天沒辦法代表你再也不會熬夜了,熬夜的今天也不意味著你終將失敗於更符合你期望的作息。有時是對於自己做不到某事的相信,成為了我們最終沒做到的核心原因。
一但我們清晰地認識到每一次的犯錯都只意味著「當前的我還做不到」,我們就有機會在任何一個當下跨出去。「但現在的我可以」,在這立即改寫的自我敘事之後,回過頭,你已想不起來當初為什麼覺得自己做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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