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令我印象深刻的事情是,每次我到不同地方租房子的時候,房東無一例外會告訴我,她的住戶是「有挑過的」。「這一間是公務員、那一間是護理師、那一間是教授……」,總之,都是交友正常、工作穩定、社會形象良好、「理論上」不會吵鬧髒亂的人。
從租屋者的角度來說,知道鄰居應該不會打擾到自己當然是好事。如果家中有小孩的話,說不定還會有「孟母三遷」那種挑鄰居當好榜樣的效果。但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這些話暴露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有些人會被「篩掉」。
一些不那麼符合社會上「正面形象」的人會被篩掉。譬如失業者、譬如日薪工人、譬如身心障礙者。我們當然可以想像房東希望穩定收租、避免造成額外麻煩的心情,但我們該如何面對那些血淋淋的現實呢?當某些人四處尋找住處時,得到一個個房東面有難色地拒絕:「不好意思,我們的住戶是有挑過的」。
在現代社會裡面生活的人可能很難想像,在一兩百年以前,智力障礙與部分的精神障礙沒有像現在這樣被病理化。鄰居會知道「這個人傻傻的」,但不會想到要把他們「趕出社區」。在那個時代的笑談或「風趣故事」裡,我們會經常看到以智力較低者作為主角的故事。他們和其他人過著差不多的生活,雖然偶爾會鬧笑話,但人們還是會互相幫助,解決彼此的問題。
但在醫學體系將這些人從「正常」中分離出去之後,各類機構開始出現,人們一步一步地把各種身心障礙者從社區裡「科學」地趕出去。留下來的,只剩下一種符號化的、用來汙辱人的概念。
人們用「智障」、「神經病」、「瘋子」罵人,因為社會預設了對話的雙方都不應該是有智力或精神障礙的人。可是這個預設是恐怖的,因為這些人確確實實地存在,只是在某種「眼不見為淨」的虛偽秩序下,他們從每個人的鄰里生活中被迫消失了。
當偶然看到那些行為和群體不同的人時,我們通常避而遠之,又或者一些糟糕的人會上前嘲笑、模仿或愚弄他們。人們遺忘了我們所有人都曾經在一起生活,只是將自己理解為某種正常的、中產的、像影視作品與廣告中出現的那些「普通人」一樣的人,並排斥與此有過多差別的人。
在這樣的環境之下,讓高需求的孩子與其他孩子一同學習的「融合教育」會面臨更多挑戰。不只是學生家長可能會擔心或不喜歡,有些時候連老師或校方也只是在政策方向下最低限度的配合。對那些習慣於說「不甘我的事」的人而言,反正又不是自己的家人,最好是隔離起來,永遠不要讓我看到。
但我們知道高需求孩子遲早也要進入社會,所以希望他們能在孩童階段就與其他人相處,也希望其他孩子能從小就認識到社會上有各式各樣的、比自己活得更辛苦的人。隨著觀念的進步發展,我們這一代與下一代需要重新認識到,不管肢體或身心有什麼不同的人,都是人類社群的重要一份子。
有些時候,我們要做到的可能只是少一點偏見、多一點理解其他人的意願,一切就能有所不同。每個人都應該要能得到那些最基本的人權與尊重,無論是租房子、找工作、或僅僅是想要靜靜地過好自己的生活。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