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台灣文化？
如果不用珍珠奶茶當例子的話，大家能思辯到什麼地步呢？如果想看台灣文化和中華文化具體差異的實例，請見這個項目：台灣獨特文化。
一些介於問題與答案之間的描述，就會開始出籠：台灣保有傳統中華文化、台灣文化就是中華文化。或是反過來說，中華文化只是台灣的一個分支。反正……就是有中華文化；而且這些文化議題，免不了就會走向身分認同的掙扎：台灣人也是華人；但華人和中國人的英文都是 Chinese？所以台灣人也是中國人？不是中國人，但我們保有Chinese Culture…..等等，各種自我矛盾與跳針。最後不要說回答了，反而產生更多問題。
彰化南瑤宮的觀音殿，在百年前替台灣人創作出台灣文化的樣本。（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你也陷入這種無限迴圈了嗎？
扣掉一些島上的中國人之外，不管是主張華獨或台獨、台派或反共派、支語警察或台羅戰士，之所以少有人可以回答『何謂台灣文化』的大哉問，正因在這題之前還有一題『何謂中華文化』。當我們無法分析中華文化的框架是如何限制台灣人的時候，自然無法從中掙脫，遑論發展自己的文化與國族認同。
以前的筆者，對此也感到無所適從而消極，所以才打算好好寫一篇文章來做個總結。一來可以記錄自己思辯的過程，也保留修正的彈性；二來則是拋磚引玉。有鑑於目前不管是網路上、市面上的書或是學術論文，幾乎找不到答案，更多是充斥中國民族主義敘事的必然，所以這篇就給其他有同樣困惑的人參考。
中華多元文化論的矛盾
目前台灣文化論述的主流，是承認『中華文化在台灣』的正當性，差別只在於主客體論述的方式。
40歲以上的中老年一輩，經歷過中華文化復興運動，或在教育體系中受過黨國文化思想的浸潤，會認為『台灣保留博大精深的傳統中華文化』，最後得出『中華文化等於台灣文化』的結論；
年輕一輩，尤其是目前自詡為台派、反中的一群人，則改採『中華文化是台灣文化的一部份』。這種說法是基於1980 年代『發明』的『四大族群』論述，並試圖以『多元文化』或是拉上『南島文化』或『海洋國家』的概念，來稀釋『中華文化』半個世紀以來的獨尊。
此類論述看似中性，也被許多同溫層視為是解套，但在筆者看來，『多元文化論』至少存在三個盲點。
其一，雖然試圖淡化黨國教育的中華文化餘毒，卻採取把『中國』和『中華文化』分離的立場，而沒有去留意到『中華文化』本身，就是中國政治場下的民族主義產物，甚至在近年一直都是中國統戰台灣的標靶。中華文化的概念，在台灣這個場域並非中立中性，有被解除的必要性。
弘揚中華文化，加強精神紐帶─── 胡錦濤對台政策『胡六點』之三，AC 2009 年
我們一如既往歡迎台灣各界人士和廣大台灣同胞常來大陸參訪交流，與我們攜手加強交流合作，傳承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致力推動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國台辦發言人朱鳳蓮，AC 2025 年，回應馬英九出席海峽論壇（新聞連結）。
桃園機場航廈。（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其二，多元文化無法回答究竟『何為台灣文化主體』。多數的台灣人並非浸潤在原住民文化之中，而是去廟裡拜拜、過舊曆年。這些明顯不是原住民文化的行為，該如何定義與稱呼？多數人理路走到這邊，就會繞回上述的『中華文化』。（延伸閱讀：草稿中／從德國社會反思台灣缺乏主體性的多元）
無論再如何主張多元平等，都無法否認這輩的台灣人和中國人在語言上愈來愈相近。主張多元的同時，華語自然可以被合理包容地使用。而以台語為底蒂的本土意識衰微的速度，卻遠遠快過中華殖民文化的解構。
其三，這種氾濫、空心又脆弱的多元平等，造就外來人口難以歸化。這反映在賴總統在去年就職提到的『五大族群』，其中之一的『新住民』簡直令人感到匪夷所思。（延伸閱讀：《台灣文化困境：多元族群文化的假象》）
照理說，拿到台灣的國籍後，必得漸漸融入台灣主體，否則何謂『歸化』？把這些母國背景各異的外來者獨立為一個族群，不正在昭告他們沒有歸化的義務，也自始自終都會被認定是住在台灣的外國人嗎？這對他們不公平，對台灣的住民也是。
又或者是，這種自相矛盾的論述之所以被沿用，是因為台灣人從未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主體，也無法定義自己是誰，所以新住民融不融入的也就客隨主便了呢？
去中化的陷阱
對於一些相對清醒的獨派而言，中華文化不管是以何種主客形式，都是必須要擺脫的敘事。也因此，光譜的另一端出現較為具體且激烈的『去中化』。這類的主張可以約略分成兩種：
圖為筆者在彰化第四選區採集到的古厝，主人是一位種菝仔的阿伯。這是護龍屋舍的一角，雖然已經在荒煙蔓草之中，但仍可見到當年的古典優雅。光是這個鏡頭中的構件，就已經看到和洋式的格子窗、清式的屋樑、歐式柱等台灣的百年傳統文化設計，中國閩南乃至全世界都未必找的到類似獨特的建築模式。（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我是原住民
即使多數人不會任何一門原住民語，日常生活中也完全和原住民文化無關，但像是『台灣多數人有原住民血統』、『只有原住民代表台灣文化』的論述還是層出不窮。
然而，以原住民的血緣來做為抵抗中華民族收編的人，恐怕沒有意識到『中華民族』的本質並不是生物遺傳性的『血統』，而是一個可以被解構的『時間概念』。上述這類反證法乍看之下很合邏輯，但是其實只是掉入中國設定好的問題框架而已。（延伸閱讀：淺談台灣文化（四）：我是平埔族後代？）
剔除『中華文化』
『去中化派』對於何謂中華的定義百百款：有一派認定『媽祖是中國神』，台灣不應該再拜；另有些『廢漢字派』呼籲，只有白話字才能代表台語；還有主張『廢除舊曆』，並認定舊曆所有台灣的文化節日都屬於中華民族。
鹿港天后宮。（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不過，在『去中化』之前，台灣人對於『何謂中華』應該要有很嚴謹的辯證。無論是媽祖、漢字還是舊曆，究竟是『誰』認定他們是『中華文化』？如果這種反對的立論基礎，僅是來自對中國文化統戰的反射動作，在斬除我們已經行之數百年、甚至與中國出現差異的文化時，是不是應該要三思呢？
如果對於『何謂中國』、『中華民族是誰』和『中華文化』是什麼，都沒有一定程度的了解與辯證，是欲按怎討論著台灣文化咧？
筆者想提醒的是，檯面上一些看似有理的激進反中論述或做派，本質上還是沒有脫離中國給台灣設定的文化統戰框架。這些論述與做法，終將導致中國不斷擴張『中華文化』的意義，而台灣卻在縮小『台灣文化』的意義。
真正的『脫中』，是一種平行超越，並可以整合語言、藝術、歷史、宗教等不同台灣人面向的文化意識形態（延伸閱讀：草稿中／天然獨意識形態的碎裂）。筆者不主張廢除或否認一些從日本時代以前就有的物質文化或歷史事實，而是要建構台灣人自身的思考模式，與解釋這些物質文化，之於台灣人的存在意義。
如果熟悉日本文化的話，應該知道拉麵的起源是中國的移民，其形成的過程就好比台灣的牛肉麵。牛肉麵不是什麼外省美食，而是台灣提供這個混融的場域，才誕生的菜餚，理應正名為台灣文化，就像日本拉麵也不是什麼外省文化一樣。（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忽視文化核心的建構
現此時的台灣，缺乏一套宏觀、跨越時空來的論述，來建立一套台灣人的自我身分認同，加以抵制中國文化統戰。除了上述一些跟文化沾上邊的論述，也有試圖以法律或政治手段，如：『法理台獨』、『公民民族主義』、『獨特國家』，來解決文化產生的身分認同問題，並加以取代台灣傳統國族的想像。
然而，就像筆者在其他文章提過：自由民主的『理性』訴求，從來都無法回應文化認同『感性』的寄託；而中國統戰的施力槓桿在於感性，而不在理性。（延伸閱讀：台派需要感性的文化國族論述）
筆者長時間在國外生活，每每尋思，身為台灣人的自己，和中國人的差異，難道只有投票選舉與否嗎？如果自由民主是台灣人唯一的國族認同，那世界人人都是台灣人？答案也顯然是否定的。
單憑『自由民主』一線畫出Taiwanese 和 Chinese 的邊界，難道不是另類的『一中框架』嗎？
且這些論述涵蓋的範圍都太小，甚至是否認文化認同之於社會的重要性，無意處理島民自我認同的混亂，以至部分公民極易受到論述完整的『中華文化』所煽動，而做出有害社會的投票行為。正因為將中華／中國視為『家人／同胞／祖先』而非『敵人』，所以選票投給中國黨，回過頭來造成台灣的政治僵局或危機。
就看這十年，從太陽花到今天的大罷免，我們面臨一次又一次的亡國感，外來政權在每次潰敗後，都能以更誇張、更無下限的型態，重新滿血回歸。這些危機，哪次不是公民自己的政治愚昧和識人不明造成的？
只要投票選舉就足以成為台灣人了嗎？（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房間裡的大象：中華文化
上述各種國族論述，看似切入角度不同，甚至存在不同光譜、無法相容的平行極端。但筆者認為，他們唯一的共通點，就是都在試圖閃躲，『台灣文化』卡在『中華文化』中難解的結。
若把台灣文化比喻成一條線，不管是在線上的『中華結』附近多打幾個結，讓大家更加困惑（多元文化論）；或是乾脆把線剪斷，把有結的那一端丟給中國（去中化）；也有轉移注意力的心法，呼籲大家不要再去管那個結（公民民族主義、法理台獨、獨特國家），出頭了了。
但中華文化的結不只不會消失，還會隨著時間過越久，綁得越來越緊，越來越難以梳理。所以，也出現了更多消極、完全不想動腦的人，就會認為『台灣沒有文化』；
或是覺得，台灣乾脆英語化來脫華，推動雙語政策讓大家未來都講英文，就不用擔心中國統戰了。但這只會讓台灣人的標籤，從『自由民主中國人』變成『自由民主，又很會英語的中國人』。除了落入自我殖民的窠臼之外，台灣人不會因此不再被視為中國人，最好的狀況就是變成比較大的新加坡而已。
這類的挫折與虛無，甚至會轉變成荒謬的政治主張，像是變成美國第五十一州，或讓日本收回去管也是選項之一。這樣大家就可以高枕無憂，不用出力動腦抗中保台了，彷彿歷代外來政權所造成的苦難、台灣無法自主的悲哀，都不存在一樣。
霧峰林家萊園的建築，其實完全體現台灣文化的融合。清式的木樑、歐式的窗和裝飾、和日式的屋簷，組合起來完全不見違和感，反倒提升了超越到了另一個層次。這，才是台灣文化的主體。（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中華的『時間』、『空間』與『人間』
抱怨了這麼多『中華文化認同』所造成的影響，從文化國族認同的面向，進而影響到公民的投票行為，乃至台灣這座島國的安定。那這篇文章到底能提供什麼解方嗎？
雖然幾年前的舊文章《統戰：中華文化就是政治意識形態》中，筆者試著解開這個中華民族的『結』，不過比較像是整理其他人已經提出來的觀點，零散且無法扣合到文化國族認同的面向，更缺少系統性的分析方式！
直到最近，回過頭來整理最一開始寫的《淺談台灣文化（一）：台灣文化需要被重新建構》，才赫然發現，當中提到『天時』、『地利』、『人和』的觀點，其實非常適合用來解構『中華民族／文化』的概念。以下將這三個概念重新以『時間』、『空間』、『人間』等詞彙來取代。
讀者或許可以理解『中華文化』和『人間』（人類對象）有高度相關，但為什麼會扯上『時間』和『空間』呢？
嘉義城隍廟的虎爺與富士山的花磚。（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好比今天大家觀賞一部動漫，或是閱讀一本小說，故事開頭總要交代時間和地點，否則主角難以展開行動。中國（或說中華民國憲法）就寫了這樣簡潔明瞭的劇本給台灣人：『台灣自古以來是中國不可分割的一部份』，而台灣人就在這樣的背景下，作為『中華民族』的一員，展開包含投票選舉在內的種種行動。
仔細拆解這句統戰咒語：『自古以來』交代了『時間』，是表明歷史的議題，尤其是涉及佔據台灣有文字以來的歷史超過一半是所謂的清領時期；『不可分割的一部份』則是交代了『空間』，即台灣和中國在地理主權的爭議。
在『時間』和『空間』兩個概念互相支援之下，潛台詞就是：因為台灣『過去的時間』被『清朝』統治200年，所以這座島嶼『現在的空間』也應是屬於『中國』的。
不管是因為被『中國清朝』統治過，或是台灣過去曾經是中國的一部份，最後就會進一步影響『人間』的參數，也就是強化『台灣人』和『中華民族』之間的等號，最後『台灣文化』保留『中華文化』，『台灣人』是『華人』，就固化成了理所當然、不容質疑的『事實』。
誰控制了過去，就控制了未來；誰控制了現在，就控制了過去 ─── 喬治．歐威爾《1984》
我們從小受教育被灌輸的時間觀，不管是現在的中華民國或是過去的朝代史觀，其實都在間接影響我們的文化自我認同。（延伸閱讀：解構中華（1）：虛構的時間）
散發"台式"氛圍的祈堂老街。（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中華文化『三位一體』的調控模式
中國對於台灣的領土主張，雖然在多數人的眼中是笑話一則，國際也愈來愈多不認同的聲音，但那主要是因為台灣『現在的空間』就是de Facto 獨立於中國『現在的空間』。『空間』也是我們最後僅有的優勢；
不過，台灣『時間』和『人間』的話語權，卻是牢牢把握在中國的手中，尤其是當牽涉的向度為『過去的空間（清領時期）』和『過去的人間（祖先、移民）』：我們曾經受過中國統治、我們的祖先也來自中國……等似是而非的論述，便成為台灣文化向前邁進、走出中華的最大絆腳石。
『時間』、『空間』、『人間』等三位一體的向度，還有許多細緻的調控模式，就好比一些人體生化反應，具備逆向、雙向或橫向調控的催化機制。以下先提供一些粗淺的例子供大家參考：
中港台東南亞的蚵仔煎做法，其實是有差異的。（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華語』之於台灣人認同
『語言』是『人間』重要的向度之一。當目前的台語的使用狀況愈糟糕，而華語、甚至被中國影響的支語，開始普及乃至獨霸台灣的時候，我們便會逐漸忘記在二戰以前，祖先通行的語言，是無法和華語互通的台語。
因為被同化，所以歷史開始失憶與失真。現在『同文』，變為過去『同種』，文化認同開始跨越時空，合理化上述中國在『時間』和『空間』上對於台灣種種扭曲的敘事。
現此時的台灣人和中國人不存在語言溝通障礙，基於這個事實與經驗，多數人難以否認自己是同文同種的華人。對內，我們無法說服中間選民，國民黨／中華民國對於台灣的異質性（外來政權）；對外，外國人也容易將過去、現在、未來的台灣人，通通視為Chinese 的一支，並將台灣放入一個中國的框架中觀察，也因此很容易相信中國那些不利台灣的大外宣。
『閩南語』的命名
類似的調控機制，還有『閩南語』一詞。中國也一直喜歡把台灣人自我命名的『台語』稱作『閩南語』，而『台語族』就變成『閩南人』。這也是一種透過『空間』（中國閩南），來矮化或囊括『人間』（台灣台語）的做法。而在心理學上，詞彙的使用就是會影響到人類的思考迴路，所以台灣文化的命名/正名，一直有其意識形態上的必要性。（延伸閱讀：《閩南糾結：台灣文化的正名與新創》）
彰化芬園寶藏寺的龍堵
台語和閩南語在實際上有多少差異，在這個框架下不應該是爭執的重點。因為從國際視野來看，義大利語和西班牙語、馬來西亞語和印尼語，基本上也可以在不經學習的狀態下就互通有無；而反面的例子，低地德語（北德地區）和高地德語（今日標準德語），雖然都被歸類為德語，實際上卻無法互通──語言的命名，從來就和政治有關。
語言的命名如果加入『空間』的視角，我們會發現，泰語是寮國境內的方言。中國的境內，也有講韓語的朝鮮族，但這並不影響泰語和韓語的自我命名；若導入『時間』的視野，500 年前的古英文，放到現代反而是德國人懂得比英國人還多，正常人會強調英國人或英語是德國來的嗎？
正是因為台灣義務教育的國際觀貧乏，又陷入一中框架的思考模式，所以才會有『台語應該被稱為閩南語』的錯誤思考模式（延伸閱讀：草稿中／台語不是閩南語的理由）。
『本土化』的努力
反過來說，近二十年來本土政權上台之後，所推廣的概念『本土化』（或有陳其南教授在論述中提到的，清代移民社會的『土著化』），也能視為其試圖以『空間』的概念，去調控或反抗中華民族所設定『人間』參數。
本土化論述雖然有模糊地納入到『時間』的參數，但並無處理中華民國帶進來的混雜史觀。時至今日的台灣，仍然缺乏一套完整涵蓋『時間』、『空間』和『人間』的台灣文化論述。上述的公民民族主義或獨特國家只處理了『人間』中很小的一部份，法理台獨只處理了『空間』，所以他們的論述都贏不過中華文化。
在台灣，中華文化，是比自由民主還要巨大，且超越藍綠白的認同。如此有影響力的認同，可以放任不管嗎？
許多台派依然無法應對中華的文化認知戰，或許不是不抵抗，而是對於那套論述透過『時間』、『空間』、『人間』三位一體、互相支援運作方式，感到混亂與陌生。想想那些提倡文化不重要的人，本身又對台灣文化實際展現或脈絡源流了解多少呢？
當年琅琅上口『天然獨』也因為在論述上的意識形態四分五裂，無法處理文化認同，注定變成一個空心且情緒化的口號，而缺乏實質內涵，所以在近幾年已經很少被拿到檯面上討論了。（延伸閱讀：草稿中／天然獨破碎的意識形態）
高雄西子灣夕陽。（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文化困境就是國家困境
有這麼誇張嗎？許多自以為理性先進的台派，可能會認為，這些文化意識形態都無關緊要，自由民主最重要。但如果我們認真回顧二戰後到二二八的那段歷史，會發現文化意識形態，真的會影響一群人的政治決斷。
『光復』前夕，當年那些所謂的頭人菁英，正是無法區別自身台灣人和中國人的差異，單方面認定中國是祖國，歡喜台灣終於要被『光復』了，並在衝突爆發初期還誤信侵略者口中的和平，才會落得失蹤或慘死的下場。（參考書目：臺灣人的抵抗與認同（1920-1950））
台灣人雖然因為日本殖民政權的各種歧視與差別待遇，而區隔出和日本人的國族界線，初步形成現代台灣人的認同（參考書目：成為臺灣人：殖民城市基隆下的民族形成（1880s-1950s））。但這份台灣人認同，並沒有從中國民族主義下的認同分離出來。當年這些菁英台人的政治光譜，若以今日的標準來看，都是深藍到紅統。
對於筆者而言，二二八該吸取的教訓不是只有民主好棒棒、威權好可怕，而是我們必須建構出台灣人和中國人在文化國族認同上具體差異，才能避免未來或下一代再度做出錯誤的政治決定。
然而現此時，多數島民要嘛本身認同混亂，要嘛具備穩固的雙重認同，以至於無法對中國凝聚強烈的敵意，甚至自身就為中國文化統戰創造許多破口。所以，台灣對內無法像東歐或波海三小國清算國內黨國附隨者，對外也無法像以色列展現更強的軍事恫嚇力。
單是把『台灣人』灌以『華人』、『漢人』、『閩南人』等複數的中國民族主義認同，藉機置入『文化』、『血緣』和『母語』的錯誤框架，就足以干擾台灣人抵抗和追求獨立的意志，並混淆台灣人的敵我識別。
看到某些台派還在主張：『中國的生物或文化基因是台灣的一部分』、『我是華人（漢人）也是台灣人』等類似論述，就會覺得拜託你們醒醒好嗎？這些亂七八糟的自我認同，反應在政治上的結果就是在去年成功送了一批中國匪諜進國會。台灣國家不安、政治混亂的本質，就是國族認同。
反統戰和反殖民的殊途同歸
筆者在過去也和多數人一樣，曾經認為文化啥物攏無重要、文化認同和政治認同可以分開，直到出國留學後，想要跟外人解釋台灣人不是中國人時，在思辨上遇到許多矛盾和阻礙，才反過頭來發現自己在島上所受的教育（已非國立編譯本）、接受到的常識，其敘述脈絡中卻依然把台灣人合理化為中國人的子群。
德國慕尼黑的某間有歷史建築的酒館。當筆者試著在這裡跟一位德國人描述台灣國際的處境，並解釋台灣不是中國的一部份時，遇到不小的挫折。雖然多數國際人士願意尊重台灣不是中國的一部份，但言談之間不少人下意識將台灣人視為中國人的一部份。這也讓筆者意識到，單從自由民主或國際法的角度論述台灣的獨立性，或靠中國發展銳實力所招致的國際反作用力，還是遠遠不足以說服國際社會『台灣人不是中國人』。（照片版權皆屬作者本人所有，請勿轉載盜用）
即使在課本和一中憲法之外，那些講述台灣文化的書籍或論文，台灣依然充泡在滿滿大中國的醬缸敘述之中。這些觀念的來源，和我們現在所談的中國文化統戰，未必有直接的關聯。但如果筆者要對外宣稱 I am not Chinese 的時候，就必須要全盤否認這些島內習以為常的概念，否則無法說服他人。
到了國外，筆者才終於第一次體會到『華殖』的存在。中華民國之於台灣人的異質性，在這段留學的經歷中一覽無遺。台灣若要有效率地反抗中國文化統戰，反對中華民國在台灣的正當性，幾乎是必經之路。 反共的終點就是台獨的起點，兩者自始自終都必須要解構中華文化。
ROC 和 PRC 的共通點，便是將中華文化的作為台灣人國族敘事的認同，因而反 PRC 的統戰，就必得要反 ROC 的殖民。在兩岸兩國局勢對立緊張之際，我們卻還主張可以和敵人享有共同語言和文化，是極其矛盾與不智的，尤其是當中國的量體又大過台灣好幾倍的時候。
國民黨的穩固，來自於中華民國；中華民國的穩固，來自於台灣人對中華文化作為國族敘事的認同。中華文化在『時間』、『空間』、『人間』，三位一體的國族論述必須被同時解除，才有可能重新建構台灣人的國族認同。
本篇已經至少用另外三篇的篇幅，來探討與解構中華文化對台灣人認同的影響，分別為：虛構的時間、想像的空間和遺忘的人間，心有餘力的話會再寫一篇台灣的文化重構（嗯，心有餘力的話）。
最後，筆者會寫這些文章從來就不是為了什麼虛偽的『客觀中立』或是『族群和諧』。講好聽一點是換個角度看事情（但我們也都盡力附上參考資料），講難聽一點你要指教我們『擷取部分事實並加以扭曲』，我們也就是兩手一攤無話可說。
本系列文章不主張文革式的文化破壞，只是希望校正一些觀念，喬到一個最可以看見台灣全貌的角度或位置，也是對台灣最有利的論述，以此來合理化台灣人的存在，僅僅如此而已。
補充資料
- 影片當中也提到，台灣的文化、歷史，一直以來都是以中華民族的角度在書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