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不是問題的問題：「伸手牌」和「即興演講」

〈兩種不是問題的問題：「伸手牌」和「即興演講」〉2024-03-31

　　接續著聊一下關於溝通和公共討論，但這次談的是一種、或者說一些反例。

　　我記得在剛進大學沒多久的時候，系上有一堂必選修的基礎課程，叫做「哲學基本問題」。因為那堂課在早上（而且好像不點名），加上當時班上多數同學對哲學興趣缺缺，所以當老師問大家「有沒有問題」時，通常台下一片安靜。

　　老師對大家說，有聽不懂的就要問。他告訴我們「不用怕講錯，學生就是來犯錯的」。雖然這句話在當時的效果有限，但很有啟發性。我們不可能總是什麼都懂，在學校中是如此、離開了學校也是如此。我們永遠還有東西可以學、永遠都會有能夠教我們新東西的人。如果對方願意，我們永遠可以虛心去問。

　　但令人遺憾的是，注重考試的學校教育其實沒有真正教會大家怎麼發問。以至於在各式各樣發問的場合中，從願意開口的人口中吐出的，鮮少是真正的問題。其中一類「不是問題的問題」，經常發生在網路社群中。我們會看到一些人在社團裡問出一些只要Google就能馬上得到答案的問題。

　　由於通常會有熱心的網友回答，所以他們這麼做算是可以達到目的。從社群的角度來說，這些回應當然表達了一種對初學者的友善，但相反的，也給了這些「伸手牌」持續這麼做的正向回饋。所以當我看到有人回答到：「我們長得很像Google嗎？」的時候，不由得也產生了某種大快人心之感。

　　另一種「不是問題的問題」則正好相反。發問者其實根本沒有要發問，而是藉著發問的名義，展開一段以他自己關心的事情為中心的即興演講。無論是課堂上、演講或活動的QA，我在非常多的場合聽見過這樣的「發問」。

　　雖然不是百分之百，但做這件事情的人幾乎都是男性。有些時候，這樣的人會記得在自己的演講中加入一兩個問句，以便在對方簡單地回應之後，繼續發表他的高見；另一些時候，說話者甚至會忘記這本來是一個發問的環節，直接劈哩啪啦地開始為在場的所有人上課。

　　這種不分時機的「假發問真演講」和近期也開始被中文社群注意到的「男性說教(Mansplaining) 」在許多時候是重疊的。就像上個月網路上流傳的那段「女性職業高爾夫球選手」被自信男反覆糾正動作的影片。這樣的人即使今天是在參與活動或聽演講，只要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某種與專業程度無關的「資格感」，便會不自覺地將自己轉換到一個居高臨下的角度，向在場的所有人－－包括台上的專家、活動主辦方、以及全場觀眾解釋他認知裡的事實。

　　他的想法很可能不是一文不值，但通常相對片面，且被他自己過分高估。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的是。會這麼做的人通常不會知道，在他心滿意足地發言完畢之後的寧靜，不是因為對方被他的氣場和道理震懾住了，只是基於禮貌和良善，大家雖然沒有打算接續他的話題、也不給他難堪而已。

　　雖然會這麼做的人可能很難意識到這件事。但如果你某一天注意到自己每次在公開場合發言完之後，除了微笑和一兩句蒼白的應答之外通常得不到其他回應。那麼，或許可以試著想想，自己是不是不自覺地又做了一次即興演講，或讓自己一天比一天更不受歡迎的男性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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