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學者從書本中學習知識。
即便是紙張已經不昂貴、印刷術已經普及的時代。那些知識的追逐者仍舊需要在不同的圖書館間奔波。為此,他甚至需要在不同國家與地區間穿越,在相關知識權力者的引薦下,才可能進入那些(甚至如今仍受到管制的)檔案與珍稀資料保存處。透過一名學者的書架、旅遊史、書信與他圖書館的借閱紀錄,研究者便大方向上拼湊並梳理出此人在學術的宇宙中受影響的譜系。
如今的我們有著無數資訊獲取途徑。除了明確的學生與學者的時期,我們在特定主題上的特定知識有很大程度來自書籍或專業人士的口述,其餘的所有時間,網路的醒目性都嚴格佔據了我們極大比重的訊息接收生活。
許許多多--不會典型地被認為能被嚴肅地引用的--影音印象影響了我們的思考,各行各業的頂尖好手都在網路上分享他們的成功法門與理解、應對世界的方法。
我們能夠輕易地被來自各個領域、擁有不同價值觀的人影響,光從數量的角度就已經紊亂到難以梳理。但使其更加難以追蹤的是,有時候我們根本被「不是任何人」所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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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的意識習慣中,我們往往能記住比自己以為的更多的訊息,卻通常會很快忘掉訊息源。而在網路時代,我們將我們所有在網路上搜尋到的資訊來源都視為Google。這一方面讓傳統的單一權威受到挑戰,另一方面,卻讓搜尋引擎的演算法與那些有能力透過資本與SEO突出自己的訊息成為新的、可見又不可見的權威。
這一資訊取得上的便捷也伴隨著危險。與笛卡兒想要建立的那種知識大廈相反,在龐雜且良莠不齊的資訊之時刻沖刷下,我們的知識生活變得過於可煽動、也愈加難以擁有紮實的根基。我們勢必需要在這一充滿變數的海洋上航行,隨時調整帆與舵來讓自己不至於翻覆。
知識的典型因此將愈加個性化與視角主義。研究者--在他是「能力越強,責任越大」的蜘蛛人的同時,面具底下他還是煩惱房租的彼得帕克--需要在每一步推進的同時考慮到從整個世界洶湧而來的資訊,要通過一個比傳統科學式的「打群架」更加狂野的「無限制綜合格鬥」。
範圍不僅僅是某個隱密的、俱樂部式的地下室或富豪建造的鐵籠,而是真正的街頭、且隨時準備在賽博龐克式的全面CCTV監視下,向整個世界直播。與太狠了的、叫做小帥的「這個男人」和種種難以理解的荒謬,不可能勝出地競爭人類僅剩的注意力與其他意識活動。
就如同我們在網路時代中再一次地「部落化」。我們的知識生活也從閱讀文獻再一次回到了直接面對世界。只是這一次,世界不分遠近地砸在我們面前,「研究對象」從方方面面向我們襲來,真假難辨的超載訊息將我們的意識隨時塞滿。
娛樂報導裡的名人軼事、友好鄰居在你面前親身遭遇的經歷、劇集或動畫新番裡令人印象深刻的情節,它們都在寓言故事的層次上有著相同的真實性與影響力。當代的知識份子需要給當代的世界一份更全面的解釋,然後,那份解釋將再次被每一個下一個人視作另一份寓言故事。就像討論著山道猴子的網紅最終也會成了下一部影片中的YT猴子。繁複且真實、深刻又中肯,但還是要稍縱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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