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坐好,我說最後一次」隔壁桌的年輕父親用一個不算兇但語帶威脅的語氣對她的女兒說。他的女兒看起來並沒有調皮,只是因為在椅子上等待的時間太無聊,覺得有些坐不住而已。年輕父親繼續說「我們現在在忙」,但其實他和孩子的媽媽不過是在看菜單而已。
那個孩子看起來五歲左右,就算菜單上的字沒辦法完全看懂,帶她一起看看菜單,念給她聽、問她想吃什麼不會是做不到的事情。我很難想像父母兩人都必須要全神貫注才能看菜單,而且在此同時,一定要將一看就是想要有所互動的女兒晾在一旁。
我能想到的解釋是:他們想要一個乖的、聽他們擺佈的女兒。他們可能不是「刻意」(後來在等餐的時候,媽媽也有讓女兒到餐廳裡的兒童區玩一下積木),但對他們而言「聽話」、「讓大人決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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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文化不鼓勵我們插手別人的「家務事」(畢竟就連《家暴防治法》也才誕生二十多年。在那之前,連暴力事件都是「清官也難斷」),何況人家僅僅是用比較強硬的語氣要求自己的小孩聽話,沒有到普遍意義下「不當管教」的程度。
但這件事情絕對不是只發生這麼一次,孩子的能動性或許會在一次又一次這樣的相處模式中愈降愈低,她可能會愈來愈不願意和家長表達她的希望,甚至,在想法剛浮現出來時,就在心中自己將它熄滅。但對沒有去察覺孩子內心的父母而言,她或許看起來愈來愈乖、愈來愈聽話了。
在這類的情況中,我們會覺得那些家長應該要有辦法多做一些。但在另外一些家庭裡面,父母可能更加忙碌、更加沒有足夠的時間與耐心和孩童好好相處。他們可能甚至沒有這種「警告口氣」,突然就開罵,甚至突然就動手。
在看到這種親子關係時,我們很容易會產生「孩子不應該受到這樣對待」的直覺,但另一方面,卻又好像覺得這不是他人或公權力可以貿然插手的事情。去擁有自己的家庭、在這個家庭運行自己的價值觀與「教養觀」似乎被認為是人類權益的一部分。
我們不得不去思考:對於那些並非極端嚴重但不太理想的親子相處,社會或國家有權做出限制嗎?譬如說,如果生孩子之前要先修習一段課程、考取相關資格,那對資源相對缺乏的人而言是公平的嗎?會不會讓社會導向另一種更糟糕的模樣?
我們知道,絕大多數的社會問題都沒有能夠一勞永逸解決的辦法。只能朝著某種方向緩慢的、甚至走三步退兩步地前進。但即便世界慢慢變好、即便未來的孩子們受到的平均對待好過當前時代的孩子(就像這個時代的孩子受到嚴重體罰的情況已經比過去少了非常多),我們大概還是會不時需要見到這些令人不太舒服但又不好說什麼的親子相處。
也許最能夠做的事情還是回到自己。每當我們有機會和任何孩子相處的時候,多去表現出我們對他的尊重和在乎,至少去讓童年受到限制或忽視的孩子能感受到其他可能性。去知道自己值得被聽見、值得被耐心對待、值得被更加喜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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