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文章要分享的是「愛的理論-Winnicott與這個時代的生命條件」第五堂課的重點筆記與心得。這次的筆記中,會提到諮商師在與創傷個案工作時,可能發生的歷程會是什麼,幫助大家更了解針對創傷議題的心理治療過程長什麼樣子。
創傷的療癒本來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我試著在這篇文章中,結合我臨床實務經驗的觀察,摘述幾個我覺得蠻發人深省的筆記,給曾經受傷的我們一些參考,希望這些筆記可以在我們自我療癒或接受心理諮商與治療的過程中,給我們一點啟發與希望。
(小提醒:本系列文章筆記都以列點形式,以斜體字列出我上課的筆記,每篇文章只列五點,讓大家比較有心理空間去消化、思索這些筆記到底在說什麼。
如果是引用Winncott或其他人的論述,我會標註;
若沒標註,就代表是我抄下周仁宇老師在課堂上講的話。
每一點筆記下方,都會以正楷字呈現我個人對這段筆記內容的反思。)
1. 有些個案藉打破詮釋證明自己比分析師優越……
其實詮釋顯現的是,誤解的能力優於了解的能力。
-Bion, 1962, Learning from experience28-1
上述這段話在說的是:諮商師不可能什麼都懂,必然也會有誤解個案或不了解個案狀態的時候。但即便如此,只要諮商師有著面對未知、也可以接受自己犯錯的態度,可以接受自己有誤解個案或對個案有不懂的時候,一樣可以把治療做得好,仍舊可以成為一個好的諮商師。
為什麼呢?因為當諮商師很明確地、真誠地向個案表達自己的不懂或自己犯錯的時候,其實一則是讓個案更能努力去探索自己的狀態,讓個案可以有機會練習去釐清自己的感受、狀態,並透過語言再次整理一遍,並且說出來,這個過程本身就可以達成促進個案自我了解與覺察的效果;另外,透過諮商師真誠地表達:我不懂、我錯了!讓個案更可以真實地感受到,身而為人,本就可以有不懂,本就可以在關係中犯錯,這才是真實人生,這才是真實的互動。當諮商師在不懂時真誠地表達自己不懂,這才有機會更趨近於「理解個案、懂個案」的境界。
所以當諮商師更可以以身作則,去示範、去表達自己身為人的限制、自己也有不懂或失誤的時候,個案更可以踏實地在諮商室中做一個平凡的人,讓個案也可以容許自己不懂,也可以容許自己犯錯。
2. 我們被逼著當失誤的父母,唯有如此,才能當成功的治療師。
-Winnicott, 1962, Parent-infant-further Remark
在諮商師與個案進行治療的過程中,很可能因為個案的投射,諮商師也在諮商關係中重新複製、上演了一遍個案與父母之間的關係相處模式,這個相處模式,很可能就是個案原先認定為不舒服的甚至具有傷害的關係。如果諮商師可以在這個過程中,快速地覺察到諮商關係中正在上演什麼創傷的情節,這個情節就是反覆發生在個案人生中的類似情節,也是他跟他父母關係的劇本,那麼,諮商師就有機會針對關係中的失誤之處,在諮商關係中去修正這個失誤的劇本,讓個案經驗到有療癒性的、好的新經驗,這樣,才有可能當一個好的、成功的治療師。
簡言之,心理諮商與治療的過程,就是把過往個案與父母之前不良的、有失誤的關係,搬到諮商室中進行關係的修正,讓個案把過去經驗帶到現在重新體驗一次,讓過往的創傷得以在現在被修復,讓個案重新經歷好的、有療癒的關係、體驗,個案才有辦法消化痛苦的過往經驗,因此感覺到這個經驗可以成為自己人生的養分與感受到意義,帶著這些養分與意義,個案的人生仍舊可以繼續前進,展開新生。
3. 當你在講一件事(包括自己的煩惱)時,你要考量對方能不能承受。
如果你覺得對方不能承受,你還向他講,
這就不是要溝通,而是會造成傷害了。
我聽到這段話時,真的覺得講得太好了!在我人生中,遇過不只一次有人為了自己的私慾,為了他自己很想找人宣洩情緒,或者出於他自己想像的「為我好」,向我講了一些事情、一些話,但當時的我根本無法承受,我感受到的,只是負擔,沉重的壓力,甚至是傷害。
這段話真的有如暮鼓晨鐘,提醒我們在說任何話語前,真的要謹慎地去評估這些話說出之後別人的反應或感受是什麼,並審慎地省視自己想講這段話的意圖或目的。否則,不僅無法達成良性溝通的目的,反而更可能造成對方覺得受傷,兩人關係出現裂痕,嚴重一點,甚至可能造成對方一輩子的創傷。
4. 各種事物不斷發生而後衰亡,這是你已然死過無數次的死亡。
但是,如果有某個人在,某個能夠把發生的事物還給你的人,
那些被如此處理過的細節就會變成你的一部分,就不會死去。
-Winnicott, 1971, Playing: Creative Activity
生命一旦經歷關係中的創傷之後,很可能這個創傷的模式就會反覆上演在你的人生每一段關係中。那種感覺,就很像過去的你當下經歷了創傷,你已然在心裡面死過一遍,後續人生又不斷重複同樣的腳本,你會再度反覆在心理上死亡無數遍。
但假如說,很幸運的是,某一天你遇到了一個人,不論他是你的諮商師,你的好朋友,你的老師,你敬重的長輩,或者是你的另一半,他有辦法陪伴你一起經歷、引導你去消化這麼痛苦、彷如死過無數遍的創傷經驗,那麼,這些被陪伴、一同處理創傷經驗的過程,就會成為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你就可以從中體會到不同的經驗,如此,你就可以有生命力地活著,不會感覺自己是死去的。
5. 我們在臨床上看到的永遠都是防衛組織,
即使兒童思覺失調症裡的自閉症也是如此。其底層的苦楚無法想像。
將精神病視為崩潰是錯的,
它是相對於原始苦楚的防衛組織,並且通常是成功的。
-Winnicott, 1963, Fear of breakdown
當個案帶著創傷來做諮商時,很可能表面上會帶有醫學診斷,各種診斷類型都有:睡眠障礙、憂鬱症、躁鬱症、焦慮症、強迫症、思覺失調症、飲食疾患、自閉症、邊緣性人格、解離性人格疾患等等,族繁不及備載。這些症狀,充其量都只是表象,所以說,我們臨床上看到的只是「防衛組織」,意思就是說,這些症狀或看似崩潰的狀態,都只是表層的保護機制,用來保護個案不再繼續受到外界的攻擊的盔甲。
舉例來說,一個因為被同學霸凌而憂鬱的孩子很可能演變成後來在家躺床一整個禮拜,就不去學校上學了。他的憂鬱,就是在保護他免於受到上學時會經歷的壓力。所以真正讓他崩潰的不是憂鬱症,憂鬱症只是他發展出來保護他不在遭受更多外界痛苦的一種生存機制;真正讓他崩潰的,是他內心承受的無限痛苦與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