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自身無能的肯認:在世存活的成人禮

對自身無能的肯認:在世存活的成人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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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自身無能的肯認:在世存活的成人禮〉2025-04-14

 

  在先前的文章裡面,我們談到一種「對自身狀態的錯估」。那起因於我們從幾乎隨時精力充沛的童年狀態,走向體能開始下降的成年。

 

 

  僅僅是維持日常生活、做一些一直以來都在做的事情,有時就已經讓我們感到疲憊。我們感受到了身體的某種「不透明性」,本該如劇場般漆黑的身體場域被放入意識的可視範圍,於是我們如同患上一種存在般巨大的「投球失憶症」,突然遺忘,自己一直以來如何自在地活著。

 

  我們被迫需要面對身體的不舒服,並且,我們得到了一種「詮釋的責任」。我們不能就那樣躺著,等待家中的大人幫你打電話到學校請假。你必須自己判斷自己的狀態、自己決定是要「再撐一撐」,還是向外界說明自己當前的脆弱不穩定(precarious)。

 

  我們的身體成為了海德格那把「不稱手的槌子」,我們意識到自己棲居在這棟身體,它依循生理物理學的法則,意識於是也被迫進行理論性的說明,好讓時鐘與時鐘的運作,有機會重新(繼續)對齊。

 

 

  在年幼的時候,我們拿不到高處的物品、搬不動過重的行李,但我們其實並非「真實的無能」,我們的無能僅僅是相對於那些成年的、我以外的對照對象。然而,當我們體力下滑、或由於意外事件、疏於訓練等因素而變得「短短幾步路就喘不過氣」,那便是一種內在於個人史整體的,令人難以不對自我產生懷疑的無能。

 

  「曾經可以」以一種過於沉重的方式沉澱在意識當中,只要任何的攪拌都會使思緒變得完全混濁。手部受傷的鋼琴家、分手後的前情人,「不再能」使主體失去了過去打得開的那個相對應世界,也導致那個世界中的自己死亡。

 

  無法接受這一狀態的人,會以不同的方式進行抵抗、逃避、報復……。用幻肢來讓自己留在那個以失去的世界、用失語來抹平無法與特定某人交談的事實、用激烈的無視或破壞讓自己無法碰觸到的對象變得不再存在……。

 

  於是,一個人能否完成其「成年」,便取決於你是否能完善地對自己的無能達到肯認;是否能夠恰當地梳理出許多事情之所以被捨棄,並非出於某種悲慘的外來因素,而是出於「與生命中美好部分一體兩面的自然」;是否能意識到:自己是且僅是當前存活的這個自己,呼吸中的、運動中的、隨時可能在突如其來的疫病、交通事故、空襲中逝去的那具身體。

 

 

  當聖修伯里作為一名戰爭中的飛行員,甚至在空難之中倖存,他被迫經歷一個又一個危及的、令人必須完全沉浸的當下。他知道自己「存在」,且比笛卡兒那「不可質疑的我思」更加深刻,那一剎那,他活為有身體的人,且必須全然接受自己身體的能與不能、力與無力。

 

  這便是成人,(成為)一獨立、可被穩固地個體化的自己。





延伸閱讀:

〈存有的向累而生〉

〈主體如何應對實際生活世界:從施耐德案例談起〉

〈「無」與「基本情態性」:海德格的〈形上學是什麼?〉〉

〈總是存在著的身體:身體之「非物性」、「空間性」與「恆在性」〉

〈白噪音般的意識狀態:讓一切得以真正彰顯的「不假思索」〉

〈一個「讀海德格的農民工」:哲學能否使人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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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隨著你從「好像做什麼都不會累」的孩童、青少年逐漸長大,如果沒有持續鍛鍊身體,體能自然會開始走下坡。就像那一台用了好幾年的手機,我們感受到自己,嘀咕著「怎麼一下子就沒電了?」,其實你沒做什麼特別耗電的事,就是身體不同了,但對身體的意識還沒跟著修正。
  如果更加決定是有意義的,那麼,反過來說,承諾的維持與履行,是否便相當於一次又一次的再次決定?如果水中抱著柱子的尾生值得被我們記住,必須因為他一再地決定留在那裡。水漲到腳的時候如此、腰的時候如此、越過頭頂時還是如此。
  我們不再只是從螢幕外看著螢幕內,我們不是用手把來控制遊戲裡的主人公,我們就在風景裡、世界裡,當我們要移動我們的雙腿,我們就要移動我們的雙腿。一切是對齊的,出竅的靈魂回歸,強硬拆開的心物二元論被破解,從頭到腳自己就是自己,字面意義上的頭、字面意義上的腳。
  而隨著你從「好像做什麼都不會累」的孩童、青少年逐漸長大,如果沒有持續鍛鍊身體,體能自然會開始走下坡。就像那一台用了好幾年的手機,我們感受到自己,嘀咕著「怎麼一下子就沒電了?」,其實你沒做什麼特別耗電的事,就是身體不同了,但對身體的意識還沒跟著修正。
  如果更加決定是有意義的,那麼,反過來說,承諾的維持與履行,是否便相當於一次又一次的再次決定?如果水中抱著柱子的尾生值得被我們記住,必須因為他一再地決定留在那裡。水漲到腳的時候如此、腰的時候如此、越過頭頂時還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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