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霍布斯論自然狀態

〈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霍布斯論自然狀態〉2023-07-25

　　為了說明人對政府－－一個更高權力者的需要，霍布斯（Thomas Hobbes）構想了一種自然狀態。霍布斯相信，自然使得每個人彼此之間的能力相當。有人體力更好一些、另一些人則更具智力或更加敏捷。但就像MMORPG的配點，霍布斯相信這一切加總起來，並不會使得人與人之間的差異大到讓某人可以要求比他人更大的利益。對霍布斯來說，即便是體力最弱的人，只要聯合其他處於相同處境的人，就能夠擁有足以殺死最強之人的力量。

　　另一方面，人們對於自己的智慧有一種天然的自負。雖然人們會同意有些人比自己更機靈、更能言善道或擁有更多學問，卻傾向於相信別人並不像自己這樣聰明。這點，我們可以在網路筆戰上面略知一二，對立的雙方都辱罵對方愚蠢。社會上有無數充滿爭議的議題，我們卻如此輕易地在每個議題裡面將一半的人劃到愚蠢的領域。

　　在霍布斯所處的時代，保皇黨與議會黨長期相互鬥爭，英國發生了內戰、歐洲也彌漫著各種戰爭。他深刻地體會到了這種「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比其他人聰明、強大」的人類本性，他並不批判這種本性，而是設想了，如果將我們的這種本性放在一種沒有政府的自然狀態，會是怎麼樣的？

　　「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

　　霍布斯指出，由於每個人都覺得自己不比他人更差，會認為自己不應享有比他人更少的權利。因此，當兩人或更多人想要取得同一東西卻無法同時享有，彼此便成為仇敵。為了取得更多或保全自己的人身財產，人們開始互相征服。而當一個強勢者取得了地位，其他人也會開始聯合彼此的力量，無論是透過武力還是策略，人與人開始集結起來，彼此剝奪與相互防備。

　　只要無休止擴張的人存在，那些本來僅僅是為了自保的人，也開始必須先發制人。而即便是當前合作著的對象，也難保不會遭遇背叛。基於競爭、猜疑或榮譽，人們不停地鬥爭，這是霍布斯所謂的戰爭狀態。他進一步指出，只要沒有一個共同的更高權力能使所有人懾服，這種狀態與人們的憂慮就會一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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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布斯並不認為這種「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在歷史上真正存在過。但在一些政府相對不完善的部落、動亂狀態中的國家裡，這種狀態能被我們部分地發現。同時，在所有的國家領導人之間，由於沒有一個更高權力者可以制衡他們，他們仍舊處於這樣的狀態。

　　對於戰爭狀態，霍布斯提出了兩個非常銳利的觀察。他提到，戰爭不僅僅存在與任何一場戰役或戰鬥行動之中，而像是一種惡劣的氣候。使我們擔憂的不僅僅是一兩陣暴雨，而是一段時期裡面下雨的傾向。戰爭的性質也是如此，在沒有和平保障的時期裡面，所有人處在一種共所週知的戰鬥意圖。這讓人們無法進行長期的行為，不僅農業栽培、建築工程等長時間的產業無法進行，文學、社會都將不復存在。

　　對霍布斯而言，更糟糕的事情是：人將暴露在死亡的恐懼與風險之中，一生孤獨、貧困、殘忍且短壽。

　　同時，霍布斯也指出，他並非要控訴人性，也沒有誇大這種人與人的爭鬥與不信任。但即便在和平時期，他也希望讀者思考這些問題：為什麼一個人外出旅行時會帶上武器與旅伴、為什麼返回家中要栓上門閂、甚至在家中，也會將擺放貴重物品的箱子上鎖。明明已經知道存在有法律和公權力，他為什麼會做這些行為？

　　當他帶上武器騎行時，對自己的國人有什麼看法？把門閂栓上時對自己生活週遭的同胞有什麼看法？把箱子上鎖時，對家人與僕人又是什麼看法？對霍布斯而言，這種疑忌與自我保全的情感並沒有錯，但這再次向我們表明了，為什麼我們絕對不可以讓自己淪落到那種沒有律法與更高權力者的自然狀態。

　　在那樣的自然狀態裡，由於沒有律法與更高權力，就沒有任何事情是不公正的。一切的暴力與欺詐在戰爭中都可以是重要的美德。對霍布斯來說，正義屬於政治社會中的群居者，而非孤獨的個體。但霍布斯相信，這樣的最糟情況是可以被擺脫的，那一方面需要我們的自然情感，另一方面，則依靠人們的理性。

　　霍布斯的形象一直不是一名理想主義者或樂觀派，他更像是在絕望之中尋找人類想好好活下去唯一的方法。活在戰爭與動盪之中的他，清晰地知道各種政體都有其無法克服的問題。但再差的政府都還是好過那種最極端的互相爭鬥，這是人類要能像個人類一樣活著的最後底線。如果霍布斯看到這個時代的人特別愛玩PUBG等一眾大逃殺遊戲，力圖在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狀態中稱王，雖然或許不會感到太意外，但大概還是會非常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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